蠡缇大師就坐在那裡,與他們隔着一個桌子,衆人站在大殿門口好像是剛進來,又好像是已經出去了,總之他們十分的迷茫,看着坐在那裡的蠡缇大師,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蠡缇大師臉上恢複了以往的神色,恢複了往日的笑容與光彩。
他看着衆人站在那裡,擡手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桌子:“都坐吧。”
那小沙彌站在身後,看着衆人都坐在那裡了,轉身出去,不一會兒的功夫回來手裡拿着茶,一個一個塞到衆人手裡。
衆人本以為遊戲結束了,卻沒想到最後還得長篇大論一次佛法。
蠡缇大師看着衆人的樣子,知道他們已經找到了他想要的,也看到了他所知道的,就道:“我知道,你們應該也找到他了吧?前幾批遊戲者我讓他們找,可是他們所有人都沒找到,他們隻找到了那骨頭,卻沒有分出我哥哥的屍首,我知道這個時候不該說這句話,畢竟那屍首是我因為錯而弄亂的,但是我還是想說,若不是我逼我哥哥,也許他就不會死了。
我真的不該做那些事情,感謝你們找到他,也感謝你們給了他完整的屍骨,我會将他放在寺廟旁邊桃花林裡,他最喜歡那個地方了。
從前那個房子是他蓋的,他本來是個雲遊的僧人,後來他相中了這塊地方,他住在這裡,這裡就變慢慢變成了寺廟,一個又一個的出家人,一個又一個尋求庇護的人就在這裡紮根下來,後來這寺廟裡有的主持,有了方丈,有了許許多多的人,也有了我哥哥。
我有些恨他,當初他做的那些事情明明都沒有錯,可到最後世俗卻告訴我們那是錯的,我們兩個長得一樣,我們兩個是雙生子,本來所有人都以為我們兩個會是一男一女,畢竟有那個說法,雙生子的家裡要麼送出去一個,要麼殺死一個,總之雙生子不祥的,但是我們是兩個男孩兒,所以我們被父母留下來。
他們本以為我們會茁壯成長,可到最後也許真的應驗了那句話,雙生子的家庭是不幸的,我與我哥哥在一起了。
沒有人知道我們兩個為什麼會在一起,明明我們兩個長得一模一樣,我們兩個不該互相喜歡,但是我們就是違背了人倫,違背了天性,違背了所有不該違背的事情。
我知道我們兩個确實是錯了,但是我哥哥都已經躲到寺廟了,他為什麼還要遭受這樣的痛苦?我哥哥從小膽小怯弱,我哥哥有大智慧,也有前途,所以他們商量了一下,把我推了出來,我哥哥應該也想反抗了吧?隻是到最後什麼都沒做成。
他逃避世俗,跑到了這裡,後來我遠走他鄉,很久很久沒回來,我告訴我父母,我去山上了,他們都以為我葬身在山裡,他們也開始後悔當初,不該阻攔我們,可到底怎麼辦呢?該發生的事情,不該發生的事情都發生了,我想要讓我哥哥回來,哪怕我們隻是兄弟,哪怕他已經忘了我。
其實我從來沒說過,我并不是一個人,我是我哥哥在肚子裡的時候,一直覺得孤單,然後慢慢演化出來的一縷幽魂,後來我在母親肚子裡長成了一個人,慢慢的我看見了他,他也看見了我,他是很開心有我陪着他的。
我們兩個并不是雙生子,雖然我們兩個長得一樣,但是我們兩個身體理卻是流着不同的血,隻是世人總覺得我們不祥,連父母都這樣以為是這樣,哥哥也是到最後妥協了。
他不在了,隻剩下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我試圖拼湊他的屍體,擁有他的一切,但是從未有一次成功過。
我知道,可能我這輩子都沒辦法被他原諒了,他大概是恨我的,所以從不許我去碰他的屍首,好在你們全都做成功了,我很感激你們,哪怕一開始我做了那糊塗事兒,但是我真心忏悔。
我在這寺廟之中很多年,我一直在以我哥哥的身份去面對所有人,但我心裡總有那一絲絲的戾氣,我不想要伺候所有人,所以我的靈魂和我哥哥的靈魂在身體裡交織,我們兩個打來打去,到最後我們從兩個人變成了一個人。
你看着我現在很溫和,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又會變得暴虐,又會變得行為不當了。
你們現在看到的是正常的我,就當我是我哥哥吧,你們聽我說,這個小沙彌以前是寺廟裡的主持,他一直在陪着我哥哥,他是我哥哥座下的書童,自打我哥哥來了之後,他就一直跟在我哥哥身邊了,他是個很好的人,他這些年一直在勸着我,可到最後也沒有離開。
我知道這是我哥哥留給我的唯一的一個朋友了,他曾經見證過我與我哥哥發生的一切,而現在也終将由他消滅,你們把我和我哥哥同樣地放在竹桃林裡吧,我已經時日無多。
我最後的心願就是能再見我哥哥一面。”
那屍體緩緩動起來了,衆人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前面的簾子被人掀開,有人走進來,腳步不輕,然後有人穿過左邊的門,慢慢靠近,慢慢走到假蠡缇大師的身邊,慢慢坐下。
他們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臉,長得一模一樣的眼睛,穿得一模一樣的衣服,甚至連動作都一模一樣。
衆人都知道面前的是假蠡缇大師,這些年一直在等真的蠡缇大師,他心裡愧疚,他漸漸将自己分化成了兩個人。
他是他的哥哥,也是他自己,他哥哥是他,也是哥哥自己,這話雖然很繞口,但是衆人也知道,他們兩個已經融為一體了,即使到最後都已離去,卻還是要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