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與LYQ的聊天】
安啦安啦:我來醫院拆線了
安啦安啦:拆線的醫生說,我這傷要是換個皮糙肉厚的,估計連針都不縫
安啦安啦:[照片]
安啦安啦:問題不大,再塗兩周祛疤的藥[墨鏡.emoji]
安啦安啦:怎麼不回我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LYQ:剛剛在給姨父送飯
“拆線”兩個字聽起來吓人,其實以常安的鈍感程度,幾乎沒有任何感覺。除了醫生按壓她手臂的力量以外,鑷子什麼時候落下、什麼時候抽走細線,她一概不知。
身側,常榮凱還在端着常安的手臂細細端詳,順便喋喋不休,車轱辘話來回來去,核心主旨就一句:要是留疤了可怎麼辦?
常安本人選擇性忽視了親爹的唠叨,用另一隻手捏着手機,動作熟練地回消息。
常安沒有姨父,隻有小姑和姑父,按照常安以往的思維慣性,此時一定會把自己和姑父的關系代入進李亦清和姨父的關系,不過腦子地回一句:辛苦咯,得讓姨父請你喝奶茶~
原本會是這樣的,然而常榮凱年輕時的那段經曆,讓常安第一次體會到“欲言又止”是什麼滋味。
李亦清的姨父?
在常安的印象裡,那好像是個不苟言笑的男人。
他會嫌棄她浪費糧食嗎?
這個念頭像沸騰時的水泡泡一樣冒出來、升高,然後在常安心裡炸出波瀾:李亦清要是生在常家,王美玲和常榮凱估計得樂得合不攏嘴,怎麼可能嫌棄她浪費糧食?
該怎麼回複李亦清這條消息呢?
“唉。”
常安歎口氣,一口氣歎得像楔子,直挺挺把常榮凱滔滔不絕的話頭截斷。
要親命了,常榮凱一年不見得能聽到常安歎一次氣,冷不防在醫院裡聽到,差點把常榮凱心吹涼半截。
“留疤了也沒事,這年頭随便做個小手術不也是一道疤嗎?有什麼大不了的,沒事啊,老爹帶你買藥去。”
常安聽了常榮凱的“安慰”,覺得他們之間的代溝深不可測,沒頭沒腦回了一句:“爸,要不你認李亦清當女兒吧。”
常榮凱:“啊?”
不是前兩天還不喜歡家裡提李亦清嗎?
拆出去的線其實是什麼負能量吸收器嗎?怎麼拆個線的功夫,态度直接一百八十度掉頭呢?
常安高深莫測地留下一個“你們大人不懂”的表情,奔着藥房去了。
“這就是青春期嗎?”常榮凱試着回想他闊别已久的青春期,除了餓和饞,沒回想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來,隻好歸結為一句:“真搞不懂現在的小孩。”
搞不懂歸搞不懂,常榮凱也沒什麼偷窺常安大腦的臭毛病,把女兒安置在醫院門口的座椅上,自己任勞任怨地排隊取藥去了。
當了兩周獨臂大俠的常安一朝拆線,肆意甩了甩胳膊,剛想體會一下雙手玩手機的快樂,手指還沒來及在鍵盤上跳舞,對話框倏地消失,界面一黑,亮起語音通話的請求。
常安秒接,意義不明地從長椅上站起身,跟電話那頭打招呼:“嗨!”
“我在姨父這裡,剛送完飯出來。”
李亦清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間或摻雜幾聲電鑽轉動的聲音,常安站在醫院門口,看不到李亦清本人,隻好把視線落點落在路人身上。
十二中放學也是這樣的人流。
常安順勢問:“星期五不上晚自習,現在還早,你晚上去打算哪兒玩嗎?”
“去哪兒玩?”李亦清顯然沒明白話題是怎麼從拆線跑到周五不上晚自習的,但既然常安這麼問,她也就接茬答下去:“應該不去哪裡吧?快期中考試了,回家複習。”
“我靠!”常安滿心輕快就此墜落,一顆心落進期中考試的深淵裡,摔得稀爛,語氣慌張起來:“完蛋,上次月考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嗎?這麼快就要期中考試了?”
李亦清被常安的語氣逗笑了,在電話那頭偷笑兩聲,糾正常安:“上次月考是三周前的事情,今天周五,過了下周就是期中考試。”
“也就是說我還有一周的時間搶救。”常安受傷的兩周裡不是完全不上學,隻是時常要醫院學校兩頭跑,加上傷口沒愈合的時候右手不方便寫字,日常學習十分稀松二五眼,久而久之産生了一種脫離正常學生生活的錯覺。
算了算餘下的時間和要補習追進度的九門課,常安面如死灰地坐回長椅上。
電話雙方難得彼此安靜了幾秒。
李亦清解開自行車鎖,趁機把手機換到左手上來,右手扶着車把,慢悠悠往前推,沒打算邊騎車邊通話。至于這麼做的理由是不是單純地注重交通安全,那就不好說了。
在常安沉默的幾秒鐘裡,李亦清終于想起自己打電話的本意,思路被常安一句話帶跑十萬八千裡,又奔波着回到原點:“你今天拆線,見到孔君遙了嗎?”
“孔君遙?”癱成爛泥的常安靠在椅背上,理所當然地回答:“沒看到啊,他說他要找我?”
常安:他來找我,為什麼你李亦清不來?
還是常安:李亦清要給寄養她的姨父送飯,她不好推脫。
兩廂鬥争之後,常安大人有大量地原諒了李亦清。
“常叔叔可能沒和你說,你的醫藥費是學校和孔君遙家一起賠付的,孔君遙去找你,大概是為了醫藥費的事情。”李亦清哪知道常安腦子裡都在編排什麼好戲,一闆一眼地把學校裡的事轉達給她。
“唔,我沒見到,孔君遙知道我在哪個醫院拆線嗎?”
“我知道。”
孔君遙此人腳踩布鞋,走路沒聲兒。
也不知道在醫院門口等了常安多久,遠遠地發現常安的身影,悄無聲息靠近之後,才發現常安在打電話,好巧不巧聽到一句“孔君遙知道我在哪個醫院拆線嗎”,不用李亦清代勞,他自己當場答了,險些把常安吓到扔手機。
電話那頭,李亦清聽到孔君遙的聲音,不由自主地表情空白了一瞬。果不其然,下一刻,常安的聲音傳出來,顯然注意力已經轉移到孔君遙那裡。
常安聲音張牙舞爪着:“你是想吓死誰?偷聽多久了老實交待!”
孔君遙好像回怼了什麼,李亦清沒什麼想繼續聽下去的興趣。
微渺的不适感向李亦清襲來,她沉默着把自行車推出一段路,人行道五米開外的地方,一輛接一輛的轎車在機動車道上掠過,車速很快,眨眼間就開出很遠,李亦清突然沒來由地想:推着走好慢,要不還是挂了電話趕緊騎車回去吧。
這裡好像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那你們說吧,我先挂了。”
說罷,不等常安回答,徑自挂斷通話。怕常安沒聽清,又發了一條文字過去:不聊了,我先騎車回家。
熄屏前一秒,未讀消息裡,一個紅色圓點突兀立在屏幕一角。
李亦清垂着眉眼,覺得這個紅點有些膈應,随手點進去,驚訝地發現居然是趙萬州發來的。
一條十六秒長的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