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莫霄?”床側一字一頓,聲音細軟喚着那個名字。
“嗯?”
被子聲窸窸窣窣,樸晚側過身,隔開了點距離:“你今天為什麼要把我撈上來?”
間隔了好一會,才聽到床那側的回應:“我進門能看到的角度,以為你喝酒暈溺水了...”
鼻音重重,話音也不甚平緩。
好傻。
怎麼會溺水?
...
比起鋪天滿地的素裹銀裝,冬日裡雪的樂趣更在于點綴。
覆絨足矣。
可氣候異常,虞城落了一天的白幕遲遲不見停,就連去吃早飯都成了件困難事。
酒店工作人員需要先給路道通雪,才能準許過車,度假村大小設施都要照顧,待通到排墅區,已經是針指十點;屋裡坐着一個早早端着手機回消息的生物鐘,和一個剛睡醒惺忪睡眼的早起困難戶。
“這兒有雙早,一起?”
程莫霄耷拉着眼皮,撐坐床頭不自如地悶悶點頭,又趿拉着拖鞋,遊魂兒一樣揉着頭發鑽進衛生間。
再出來時,倦态不再,倒是換成了一副稀松平常的溫和面孔。
樸晚一直沒法給這人下一個明确的定義,有人冰山,有人熱情,有人張揚,但程莫霄都不是;程館長是假溫和,披着一張面善的僞皮,處處讓人碰壁,左右高低都先應一聲‘嗯’,再告訴你這事不行。
表面是溫的,骨子裡是冷的。
換到現在這種人樸晚自己都要繞路走,為什麼當年會這麼沒來頭的上瘾,她搞不明白了。緩了緩神,翻出墨鏡朝着對鏡套試自己衣服的那位又問了一句:“現在出發,我叫輛擺渡車?”
不出意外,又應該是一句‘嗯’。
“嗯。”
果然不會出意外。
樸晚拎着電話聽筒,暗暗上揚眉毛撇了撇嘴。
...
酒店餐廳。
“你們不是群裡說吃過了嗎?”樸晚看着一屁股坐下的兩人,又瞄了一眼同桌的程莫霄,輕輕掰着凳子故意挪出點距離。
“剛才是吃過了,這不閑着沒事兒再過來喝點兒茶...”樸媽時不時用餘光瞥兩眼隔座的另一位,又瞄向樸晚:“這位是...?”
“她啊...”
程莫霄端咖啡的動作稍歇,随即淺淺笑開:“同事,也是朋友,我叫程莫霄,叔叔阿姨新年好。”
“诶呦,新年好。”樸媽眉梢輕挑,一副不可思議的語氣:“你說同事?也在後廚?”
“我不在,是之前和樸晚合作過,我在美術館上班。”
這話怎麼聽着這麼耳熟?
好像昨天飯桌上也來過這麼一出。
樸媽端着紅棗茶,喜顔悅色:“我就說嘛,你這模樣一看也和廚房沾不上邊,那咱倆一樣呀,你在美術館,我在文工館...”
“媽,不一樣,你那是歌舞團,人家那全都是展品,她是館長。”樸晚在一旁搭話暗歎,頭也沒擡地指正。
“哎呀,都差不多性質的,我跟你講哦,你這個脾氣該收收,在後廚都熏上天了,還沒說兩句你就開始蹦跶,以後這樣...”
樸晚将手裡咖啡一口飲盡:“诶诶诶,打住,我要吃飯。”
“性質确實沒差。”身旁人輕扯嘴角,一副公幹語氣。
“你看我說的吧!那你是哪個美術館的啊?市級還是省級啊?”
程莫霄用手指朝前抵了抵杯碟:“我現在就職清水,清水美術館。”
“喔唷,那不就是上次小晚那個活動的主辦方,網上澄清的那個...?”樸媽怼了怼旁側垂頭瞌睡的樸爸:“人家是清水館長。”
“我們都聽小晚說了,上次的事情還是要謝謝...”
“阿姨不用的,澄清本來也是工作章程裡的一環,我們沒出力,單純提供法務團隊而已。”
該怎麼形容現在的程莫霄呢?
談吐穩靜,舉止得體,笑容親和,把自己剛才那兩句話襯得像個未開化的野人。
又聽見桌上一句:“小程是吧,多大了啊?”
身旁人眼角溢笑一臉輕松:“我比樸晚年紀大一點。”
“結婚了沒啊?”
“咳咳咳...媽?你亂問什麼啊?”
身側的人照舊還是一副公式笑容,不緊不慢開口緩緩:“已經結婚很多年了。”
“結婚好啊,省心,我家這個天天嚷着不婚,你說我這當媽的哪能不希望有個人照顧她,結果每次一說是個女主廚,人家都直搖頭...”
不是不是?怎麼還說上這些了?才剛見第一面,這就訴上衷腸了?
樸晚眼看着話題走向不對,還沒等自己插上話,就被另外一段話音牽走。
“這行偏見是很多,其實做主廚挺好的。”程莫霄端起面前的咖啡杯莞爾:“我愛人也是主廚,跟樸主廚是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