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誰不會想要家,可是就有人沒有它。眼裡流着眼淚隻能自己輕輕擦。我好羨慕他,受傷後可以回家,而我隻能孤單地孤單地尋找我的家。”
而現在,無論她怎麼尋找,她都找不到屬于她的家了,沒有蘭羿的世界,是沒有家的。
她默默離開這個不能稱之為家的地方,内心一片蒼涼。
她想去跟許明澤告個别,但許明澤也許還沒回家,他應該還在廣州吧?
不知徐來的心情有沒有好些,她很替他惋惜,一個保送到重點高中的學霸,一個天之驕子,現在卻如同折斷了翅膀的鳥兒般痛苦悲傷地匍匐在地上,絕望無助地渴望着藍天。
她穿過那片童年時留下無數快樂的長長的柳樹林。深秋的柳樹林一片蕭瑟,沒有茂密的濃陰和那一串串像風鈴般在風中搖擺旋轉的翡翠色的果實了,也抓不到“老牛”和知了了,隻剩下枯瘦的枝幹在寒風中孤寂地歎息。
她走向徐來家。
路過鎮上的供銷社,看到那個初中的學姐依然眉飛色舞地吐着瓜子殼和别人談笑風生。
徐來母親在屋前訂着一床被套,應該是拆洗了,現在需要縫起來。
小時候母親每次洗了被套,她都和母親一人握住被套的一頭,用力擰幹。她手勁小,每次擰着擰着,她這頭就跟麻花一樣糾結纏繞在一起。
母親總體諒地說:“你力氣小,用力握住就行,我來擰。”
等被套曬幹後,她就幫母親把被套鋪平,幫母親穿針引線,看母親一針一線地把棉絮縫進被套裡。
洗過曬過的被套那麼幹淨而溫暖,還有一股淡淡的米香味。因為母親每次洗淨被套後,都放在米湯裡浸泡,再擰幹曬幹。用米湯上漿的被套既耐髒又保暖,睡着也舒服。而後來,她已經多年沒有和母親一起擰被套,縫被套了。
徐來母親看到她,對屋裡喊:“阿來,你同學來了。”
他依然沒有出來,她走了進去。
房間裡依然是滿桌滿地的練過字的報紙。
他依然頭發淩亂,眼神空洞,神情黯然。
他的随身聽裡傳來張國榮的那首《夜半歌聲》:隻有在夜深,我和你才能,敞開靈魂去釋放天真。把溫柔的吻,在夜半時分,化成歌聲依偎你心門。我祈求星辰、月兒來作證,用盡一生也願意去等。總會有一天,把心願完成,帶着你飛奔找永恒。
隻有痛苦的靈魂才能唱出這樣穿透靈魂的歌聲吧?也隻有同樣痛苦的靈魂才能情感共鳴吧?
他倚在床邊,似乎在聽,又似乎沒聽。像個遺世獨立、與世隔絕的既不快樂也不難過的空心人。
她腳步虛浮,眼前一黑,重重栽了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死了,她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不知昏睡了多久,她有了一點知覺,但腦中一片空白。她努力回想,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又不知昏睡了多久,她終于恢複了一點意識。
朦朦胧胧中她感覺有張臉在眼前晃動。
一定是蘭羿吧?命運之神把他藏匿了這麼多天,終于又把他送到他身邊了,命運之神一定也舍不得讓他們分離吧?
這不會又是夢吧?她努力想睜開眼,但她又怕一睜眼,他又消失了。
就這樣半夢半醒、似真似幻多好!
迷迷糊糊中她聽到耳邊有個聲音說:“你終于來到我身邊了。”
她疲倦地睜開眼,她多希望說話的人是蘭羿,但不是。
眼前是徐來那雙憂郁的眼,那張憂郁的臉,不過此時卻溫情脈脈。
她感覺脖子酸痛,頭不能動,每根神經都無法調動。
“醒了?”他溫聲問。
她疲倦地合了下眼,表示回答。
她想走,但發現自己無法邁步,原來自己不在地上而在床上。
她掙紮着想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