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歎一聲,李妙妙忽覺萬事皆空,怅然道:“我這一生,好短啊。”
一滴淚從她眼角滑落,滴到李嬌手背,像是這世間最小的湖,盛放着一位少女無盡的哀思,很快就幹涸了,不見了蹤迹。
“我都沒來得及,好好活。我甚至,從來沒離開過京城。”她說着說着,開始哽咽,流淚,直到痛哭流涕,嚎啕大哭。
像是要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去哭一場。
這裡女子,她們的一生,太單薄,也太透明。
薄薄的一片,像蠶蛹破繭後的翅膀,接不住水,盛不住光。
萬物流經她們,留不下分毫。
到最後,都是一模一樣的,别無二緻的,蒼白甚至慘白的,空墳。
李嬌哭着搖頭。
不要。
不要走。
天姥垂憐,讓我好不容易有這樣的一次機會。
不在帝王之家。
不要,不要,不要……
李嬌難過地幹嘔,她已經很久沒哭了,久到差點都不會了。
李妙妙靠在李嬌肩上,望着窗外爛漫的春花。
極黑極黑的夜吞噬了一切,再美麗的花都失去了生機,變得暗淡,慘白,沉默。
李妙妙就這樣直直看着,帶着某種無以言述的不甘。
“這麼好的花,可惜啊……開在了這樣黑的夜。”
過了很久很久,她無力道:“阿姊,明日,等太陽出來,你再去,替我去看看吧。”
替我好好看看,她們開在春光下的模樣。
她們終會在陽光下盛放。
阿媖在一旁看着這兩姊妹,扣着手指,不知在糾結什麼。
不管了,反正不在西遼。
阿媖用力點點頭,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隻見她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精緻的琉璃藥瓶,裡面隻有一粒紅色的小小的藥丸,朱砂一般的赤紅。
“吃,救命,秘密。”
李嬌一臉茫然地看向她,像是猜到了什麼,卻又有幾分不敢确認。
阿媖看着李嬌的傻樣,有些嫌棄,自己動手打開藥瓶,倒出那粒藥丸,遞給李妙妙:“吃。”
沒過多久,李妙妙開始猛烈地咳嗽,而後大口大口地吐血。
舒蘭上前死死抓住阿媖的肩膀:“你!你到底給我們娘子喂了什麼!”
李嬌一隻手攔住她:“再看看。”
看着地上烏黑的血,李妙妙迷茫地擡頭。
感覺,渾身上下,好輕。
“阿姊,我好像……變輕了,還有些困。”
李嬌震驚地看向阿媖——李妙妙的面色,在以一種幾乎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紅潤。
不是先前的回光返照,而是真正的,恢複了生機。
隻見她揉揉眼,躺下。
李嬌給她蓋好被子:“睡吧,等睡醒了,我們去看花。”
李妙妙點點頭,覺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身體仿佛在快速地吸收着什麼。
好困。
李嬌看着李妙妙的睡顔,忽然覺得很不真實。
就像是一個将醒未醒的的白日夢。
她屏住呼吸,用指尖,輕輕地,極輕極輕地,碰了一下李妙妙的臉頰。
還好,還好——不是夢。
不是夢。
李嬌就愣愣地站在那,站了很久。
真的不是夢。
确定了這不是一個夢,她輕手輕腳走出屋,輕輕關上門。
而後開始大笑。
笑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心給嘔出來。
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淚,李嬌又忍不住地大哭。
眼淚滑進嘴角,是鹹的。
是鹹的,李嬌想。
哭累了,李嬌蹲在地上,雙手抱着膝。
她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麼,擦幹淚,站起身來。
不對,還沒完呢。
想着,她抽出腰間的劍。
好沒完呢。
今夜的李氏,除了阿妹,誰也别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