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圖上有朱筆圈畫的痕迹,李嬌細細看了兩眼,皺眉道:“這是……”
“父親懷疑,季遠豢養私兵,不僅如此——”莊文貞頓了頓,拿出了一封信:“這是霍老将軍的回信,我懷疑……父親早已寄書懇請霍老将軍暗中幫忙調查此事。”
信紙發黃,顯然已經有些年歲了。
二人的書信往來從何時開始,持續了多久,沒人知道。
紙墨無言,泛黃的字迹勾勒往昔,連過目的雲煙都變得薄而舊。
李嬌沉吟片刻,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有些不确定道:“那這匣子……”
莊文貞顯然也明白她的意思,點頭道:“你應該早就有所察覺了吧,這匣子裡的東西,與季遠而言根本就無關痛癢。”
望着那木匣,她勾了勾嘴角,眼中确并沒有笑意。
“這匣子是為了讓我安心,更是為了讓季遠安心。”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至少要等霍氏那邊有了消息再做打算……”李嬌話還沒說完,莊文貞一把握住她的手,打斷她:“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莊文貞的情緒突然有些激動,面色更是少有的怒紅,死死抓住手上的信紙,她哽咽道:“上一個叫我再等等的人,已經投湖了。”
曾經,莊文貞以為父親投湖是為了讓自己不再有羁絆,無所顧忌亦無所挂念地去當一回“死國” 的儒生。
直到院裡的那顆桃樹沒有熬過這盛夏,直到她從枯死的樹根下挖出了這輿圖——她這才恍然大悟,不是的。
他大概、或許,真的是累了吧。
總之,他死了,她還活着。
痛苦地活着,困惑不解地活着。
眼淚莫名掉了下來,她隻是不停地将淚珠拭去,冷靜道:“你看看這封信,這已經是三年前的信了,季遠本就是從戶部尚書升上去的,如果,我是說如果……”
說到這,她的聲音開始顫抖,莊文貞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呼吸,竭力維持着平靜的假面。
深吸一口氣,她繼續道:“如果霍将軍也有顧慮,軍饷事關邊疆安穩,萬一他……”
她突然說不下去了,捂住臉,嗚咽聲再也忍不住。
李嬌隻是輕輕拍着她的背,望向窗外。
日光照得信紙發亮,發白。
真是詭異的光啊,李嬌暗自想。
将樹曬得更綠了,将花曬得更紅了,卻偏偏将人曬得發黑。
真是詭異的光啊……
收拾好情緒,莊文貞紅着眼擡頭,定聲道:“我要去一趟清遠道。”
李嬌沒有再說什麼。
莊文貞的眼睛告訴她,多說無益。
于是連夜出發。
莊文貞突然有些感激這幾個月來那看似無甚用處的禦馬課。
或許,就是從當時那場無甚作用的比賽開始,一切都不一樣了。
夜深霧重,月色濃麗,伴着清脆的馬蹄聲,莊文貞的心一點點靜了下來。
光霧撲朔間,一匹黑馬,一襲黑袍,她好似長刀一般,刺穿這淺薄的夜。
後面隐約傳來另一陣馬蹄聲,急促如鼓點,還在不斷地靠近。
莊文貞唇角勾起一抹輕笑,季氏的人,終于還是坐不住了。
揮鞭策馬,莊文貞加快速度。
回頭,一箭矢從她耳側飛過,側身,這才堪堪躲過另一支。
真真是好戲連台,莊文貞唇角的弧度還在擴大,隻見她雙手抱着頭,松開腳蹬,摔下馬去。
頭皮貼着地面,她聽見了從地面傳來的沉重的響聲。
三……
二……
她默默倒數。
一。
兩側的樹林中湧現出另一批人。
很快,他們相遇,他們兵刃相交,他們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