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身白霧激蕩,将污濁震下。
白欲栖收劍,劃過地面時,那方落在地上的手帕無火自焚。他踏過灰燼,走向院中。
童子聽到動靜趕忙跑來,見白欲栖隻着裡衣在院中觀星,忙抱着大氅披在他身上,“仙君,客人為何深夜到訪?”他年紀尚輕,平時隻在吟蒼山中與白欲栖為伴,閑時侍弄花草,對山外之事并不怎麼清楚。
“此物中有我的靈力,”白欲栖将手中玉佩給他,“明日你去加固山中結界。”
吟蒼山是離人間最近的仙山,為防止凡人上山,白欲栖在山中施下結界,幾百年來不曾有外人闖入。日積月累結界難免松動,才會讓有心人鑽了空子。
童子答是,小心翼翼捧着成色極好的玉佩,眼中滿是不解。
除了燕将軍,他們山中從不來人。好不容易有客來訪,怎的還要把人家拒之門外?他不懂,但把仙君的話奉為圭臬,乖乖照做就是了。
他望着白欲栖回屋休憩,月光下忽見門邊立有一把傘。
“上仙,”童子小跑過去拿起,“這把傘要收起來麼?”
“燒掉。”屋裡傳來白欲栖冷淡言語。
“是。”
童子終于察覺白欲栖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合門離開,蹲在池塘邊把傘燒了一幹二淨。
叉竿撐起木窗,晦暗中月光映亮窗旁一方天地。
覆水劍尚未收進劍鞘,在主人擦拭下寒光漸露。這柄劍染過無數鮮血,唯有今日被玷污,白欲栖拿着布巾來回擦拭幾遍才作罷。
劍身映出他的面貌,依舊冷若冰霜。
在那雙眸中,他見到了恨。
與仰金亭的愛恨止于三百年前那一劍,他修習無情道,是因他吃過苦頭,不願再沾染情愛。從今往後了卻私情,泛愛蒼生。
但如今仰金亭一而再,再而三挑釁,實難忍耐。他恨不得一劍殺之,讓仰金亭嘗一嘗皮肉綻開,心碎欲裂之痛。
他仍有私欲。
白欲栖阖眸,将覆水收進劍鞘。
徹夜靜坐,翌日一早,白欲栖便到了比武場。
今日勝負将定,前來觀賞的人比昨日要多。仙人們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讨論,對面魔人更是猖狂,将賭桌上那套搬來這裡,現場壓輸赢。凡人們則是安安穩穩,但也難掩激動神色。往年到第二日,場上已無凡人,今年卻足足有四五個!
白欲栖打眼掃過,并未在凡人席坐找到昨日的可塑之才。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想起昨日帕子上見到的血污,偏首看向仰金亭的席位。
仰金亭還未到場,那把椅子空蕩蕩立在天帝和仙尊旁邊。直到比試進行到最後一場,他才姗姗來遲。褪去玄服,換上月白寬袍大袖,更襯他英俊脫塵。
比武台上隻剩燕少瀾與魔将桦廷,兩人同為将軍,此前場上多有交鋒,算得上老相識。二人武力不相上下,隻在智謀上存有偏差,頗有惺惺相惜之感。
最後這場不比對戰,比六藝中的騎射。
騎馬射箭對常年帶兵的将軍不算難事,但往往越簡單的事越難。
他們需封閉五感,并在有對方幹擾的情況下射中鷹。鷹僅有一隻,誰的箭先中,誰便勝出。
籠門打開,鷹展翅沖上雲霄,眨眼間消失在層層雲霧之中。
桦廷率先射箭,即将沒入雲中時被忽然出現的箭射中,攔腰折斷。
看台上發出陣陣呼聲。
誰不知天界将軍燕少瀾弓法出神入化,一把蘭燈弓名震三界。
白欲栖不吝激動,勾唇露出笑來。
今日獲勝者,非燕少瀾莫屬。
場上打過幾回合,最後一支箭射出。陣陣破空聲後隻聽雄鷹鳴叫,身上插箭跌落在地。
毫無懸念,獲勝者是燕少瀾。
慶功宴設在傍晚,三族皆在邀請之列。
宴會上歌舞作伴,有用之不盡的瓊漿玉露,白欲栖略飲幾杯便離席了。宮殿旁有座小池,池中假山栖着仙鶴,池中有魚。往來流動的不是水,而是純淨至極的靈力。能夠在此修煉,事半功倍。
他倚靠白石,雙手環胸閉目養神。身後響起腳步聲,不需回頭便知是誰。
“怎的獨自在這兒?”燕少瀾身為大功臣,好不容易得空,立刻來找白欲栖了。見他面色不佳,心知他酒飲多了,“宴會煩人,不如早些回去。”
“無礙。”白欲栖拂手。
比試結束,燕少瀾才有心思想起昨日相談的話。
魔尊就在宮殿裡同衆人飲酒,舉止放浪,醉生夢死,竟還有臉出現在友人面前!他越想越氣憤,恨不得回去和仰金亭打一架,目光觸及手中之物理智才稍稍回籠。
“沒來及送你出關禮,拿這個補上罷。”
他将手裡古樸的木盒子遞給白欲栖,像是在送一件不值錢的東西。
“此物貴重,我不能收。”白欲栖笑着搖頭,盒子裡裝着的是三界大比的獎——獵魂玉。獵魂玉能夠追溯到萬年前六族混戰時,十分罕見貴重。燕少瀾舍得送,他卻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