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公決賽,莎莎大頭對陣特殊的朝韓組合張宇鎮和車孝芯。
上場前,德華重新給大頭的腳做了一次緊急鎮痛。
但他的腳腫得尤其厲害,閉眼咬牙才一股勁給它們塞進鞋裡。
看大頭連站起來都費勁,莎莎眉頭緊鎖問:“實在不行,要不決賽咱不比了吧?”
大頭立刻嚴肅正色道:“胡說什麼呢小豆包,哥說要帶你走到最後就會帶你走到最後!”
然後他又蹦蹦跳跳走了兩步,“你看我這不沒事嗎?一會兒你要是不認真打我可就真給你甩臉了!”
莎莎知道自己拗不過他,一路小跑跟在大頭身後上了場。
雙方比賽一上來就無比焦灼,從1平一直打到4平。
考慮到大頭的腳傷,倆人主要采用發球搶攻戰術,11:5赢下第一局。
“德華,要不再給大頭噴點藥?”中場休息時,莎莎盯着大頭的腳擰着眉心問。
“沒事,頂得住。”大頭揮揮手示意德華不用麻煩,繼而和莎莎邊讨論下一局戰術邊走上場。
“他真沒事嗎?”我看德華滿臉無奈就知道事情不像大頭說得這麼簡單。
“估計是鎮痛的藥效果不大了。”德華歎了口氣。
“你是說…他在生生扛着痛打?”
德華點點頭,“你看,張宇鎮的跑位更靈活了,落點變化也更多了。”
後面幾局比賽,朝韓組合完全調動了起來,跑位越來越拼命,補闆越來越快。
最終莎頭1:3惜敗,獲得韓公混雙亞軍。
“沒事,健康完賽就好。”莎莎下場時,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我就不該答應大頭上場,他的腳連動都動不了。”
莎莎低頭摳着衣角,聲音裡帶着哭腔,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
那一聲微弱的哽咽讓我驟然清醒。
我原以為體育競技隻該關注名次,我原以為17歲的少女還不懂得心疼。
我好像習慣于大頭對莎莎的保護,卻總是在低估她對他的感情。
大多數人都很擅長隐藏愛意,所以我們喜歡在小心翼翼、别别扭扭、躲躲藏藏裡發現愛情。
可是莎莎的感情似乎太坦蕩了。
直白到不隻是我,甚至連她自己都常常渾然不覺。
所以後來,在他們的感情秘而不宣卻又人盡皆知的某個晚上,我曾和她聊起過這種感情。
“笙姐你知道嗎,這麼多年來我們的感情就像是條隐秘的河流。”
“他在往河裡扔石頭。”
“而我在一塊一塊摸着它們淌過這條河。”
微風拂過的夜晚,少女微紅的臉頰上是亮晶晶的眼睛。
“這條河看起來深不見底,但我知道它被填滿了石頭。”
少女的幸福溢于言表,甚至讓我也沉溺其中。
我笑着理了理她被風吹亂的發絲。
“莎莎,其實不隻是他在往河裡扔石頭。”
“嗯?”
“他也未嘗不在淌過這條河。”
*
18年7月23日,我随莎莎大頭一起前往成都進行亞運會封閉訓練。
其實原本翻譯并不需要跟封訓,但師傅希望我能更加身臨其境地了解乒乓球術語。
正好我放暑假,也樂意陪着他倆。
“你的腳沒事了吧?”看着在莎莎跟前生龍活虎的大頭,我指着他的腳問。
“嗨,這都小傷,很快就好了。”
“是嗎?那時候可給我們莎莎心疼壞了!”
又開始了,我這顆八卦的心。
大頭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然後又假裝傲嬌地逼問一旁向我投來殺意的莎莎:“真的嗎小豆包?”
“心疼你個錘子!”莎莎氣鼓鼓地嘴硬,還裝腔作勢地伸出了拳頭。
白嫩嫩軟乎乎的,像是小叮當的圓手。
不過,封閉訓練總是枯燥無味且痛苦不堪的。
這句話出自我們的王大頭。
他說的倒也是真心話,連我這個非體育專業人士都深有同感。
每天早上6點半,訓練集合後,我負責收繳他們的手機。
不過這個規定背後被吐槽過無數次的始作俑者,早已無從考證。
畢竟瓜隊從來不缺刺頭。
手機收齊後,他們開始晨跑,而我一般在跑道内圈散步,耳機裡聽Podcast。
大部分時候,晨跑這項運動,是被用來醒覺的。
通常第一圈每個人都迷迷瞪瞪哈欠連天,還帶着對昨晚被窩的眷戀,而最後一圈又是神清氣爽迎接嶄新的一天。
我很喜歡看莎莎跑步,尤其是天氣好的時候。
莎莎的皮膚很白,清晨的陽光暈在她周身的時候,像是一塊璞玉鑲上了金邊。
“笙姐,我的姓拼音是Sun,英語裡是太陽的意思。”
有一次給莎莎縫名牌,她指着自己的姓對我說。
這名字和她再合适不過。
畢竟,在她方圓5米内,我總能看見大頭這朵頭發炸開的向日葵。
我時常忍不住擔心他那明目張膽的心思被這群老狐狸們察覺。
不過這種擔心在回到訓練場上時,倒也顯得多餘。
除了白天密集的訓練,他們晚上還要進行戰術分析讨論,通常晚上回去已經是11點多。
但身體和技術上的訓練遠遠不夠。
為了模拟亞運賽場的激烈競争,教練組每周都會安排分組考核。
考核有單打項目,也有團體項目,每周更新積分,按照積分排名挂榜公示。
“這會不會太打擊排名靠後運動員的信心?”第一次幫李隼指導更新排名榜的時候,我看着名次并不靠前的莎莎大頭問。
“梁笙呐,不排名次,怎麼能叫競技體育?”李指反問我。
我承認自己提了個愚蠢的問題。
“克服自己的弱點是貫穿所有運動員職業生涯的命題,”李指不緊不慢地掃視着榜單,“但其實在這之前還有一步,也是最難的一步。”
“那是什麼?”
“他們得先接受自己的弱點。”
是我沒有想到的答案。
“能出現在這裡的運動員,大多是好勝心極強的。争強好勝的人性子都挺犟,所以弱點往往會成為他們的包袱。”
說到這裡,李指指了指正在上混雙訓練課的莎莎和大頭,“尤其是像他倆這樣從小就在隊裡還有天賦的,包袱反而更多。”
這話說得我不由得擔心。
李指卻雲淡風輕,“這都是頂級運動員必經的路,能甩掉包袱的人才能走到金字塔尖。”
“你會見證的,你要對他們有信心。”
李指離開時,給我留下這麼一句。
也是,我還能陪他們一起走很多很多年。
*
集訓期間,唯一的放松時間就是幹飯,莎莎一般都會等她哥一塊兒吃。
之前在體總的時候,我也總和他倆一起吃飯。
倆人的小嘴都細細碎碎的,邊吃邊聊一頓飯能吃上半個多小時。
大多數時間我都在旁邊安安靜靜地聽,有時候他們聊的是今天攻克的難點,有時候是某個教練的糗事,甚至偶爾還有莎莎路上偶遇的遊泳隊帥哥。
不過最後一條莎莎通常會被大頭的白眼噎回去。
莎莎在踩大頭雷點這方面,總是樂此不疲。
像個知錯不改的小孩。
一個被某人溺愛過度的小孩。
不過在成都封訓的這段日子裡,二人吃飯時明顯興緻都不高。
“你倆怎麼回事?和這盤子裡的蒸茄子一樣蔫。”我忍不住開口問。
莎莎嘴裡一口飯已經被她嚼了好幾圈,聽到我問才咽下去說道,“哎,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和大頭最近訓練狀态都不太理想。”
“具體是什麼原因呢?”
莎莎搖了搖頭,“我也弄不太清楚。就是感覺自己内戰松松垮垮的,畢竟對面都是認識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