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莎莎出場開始,大頭身邊的女主持就從未停止過對她的稱贊。
“讓我們來回顧一下孫穎莎突飛猛進的一年……”
“孫穎莎今年拿到了很多公開賽的女單冠軍……”
“孫穎莎給大家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
這三個字每提及一次,就像是給大頭的心上蓦地來上一拳,帶着槍林彈雨般的鈍痛提醒他,這位老搭檔已經走上了更高的位置。
這樣的挫傷是隐秘而持久的。
直至後來他說出那句“她位置太高,我配不上了”,這場重創後的淤青才真正顯露出來。
誇完莎莎後,主持人還不忘讓大頭這位“老搭檔”說說他對莎莎的了解。
大頭的語氣雖然帶着“活人微死”的絕望,但回答卻一點都不含糊。
不僅高度肯定了莎莎19年的表現,還專門提到了對戰伊藤的那場臨危受命、絕處逢生的比賽。
沒有絲毫的敷衍和客套,隻有滿心滿眼的佩服和欣賞。
“我算是看明白了。”一邊沒上這輪解說的棗姐輕聲歎了口氣,“這哪裡是請他來解說,這殺人誅心的程度,都稱得上對他合夥圍剿。”
我點點頭:“是啊,雖然他一時沖動,但也實在罪不至此。”
“這樣直白又頻繁的刺激,就是把他的自尊碾碎以後再重塑。”
棗姐帶着悲憫看向解說席上的大頭,“連對自己都很難堅定的時候,他對她的感情也很容易被消耗殆盡。”
“所以,他們說的鞭策,不過是拆散他倆的另一種手段罷了?”我恍然大悟。
“也不是他們第一次用了。”棗姐的眼神裡有着隐隐的落寞。
我和棗姐的擔心還沒來得及持續多久,就聽到大頭解說東哥時來了句:“有些球沒有必要過于的那麼兇吧我覺得。”
棗姐撇了撇嘴,“算了,他不一樣,他是個例外。”
*”
等待下一輪昕哥莎莎對戰馬龍丁甯的間隙,演播室控場的姐姐急沖沖推門而入。
“你們猜我剛遇見了誰?”她的興奮溢于言表,“我在場下碰到樊振東了!”
看來,又是一位東哥的迷妹。
“正好那會兒記者在補采,問他希望搭檔什麼樣的混雙隊友。”
“他怎麼回答的?”和她聊天的另一位姐姐問。
“他說,他覺得混雙裡最難得的,就是那種闆闆發力的女孩兒。”那姐姐滿臉“嗑到真cp”的神情,“你知道嘛,他這一描述,我腦海裡瞬間就冒出一姑娘的臉。”
“你是不是想說莎莎!”另一位姐姐心有靈犀地熱烈附和道:“剛剛他倆的球實在太精彩了!”
“對對對!他倆真的又踏實穩重實力又強,網上不少人嗑他倆呢!”
兩位姐姐的談話聲音并不小,我和棗姐尴尬對視後,又同時頗為擔心地看向大頭。
大頭垂着眼皮,神色晦暗不明,安靜地坐在角落裡。
看似并無波瀾,卻被壓得泛白的一層層指節暴露了心迹。
這樣的話,除了她們,應該還有數不清的人在他耳邊有意無意地提起過。
“最籍籍無名的時候,他們拿我喜歡的女孩,和别人炒cp。”
後來有人這樣形容這時候的他。
那段時間裡,他有多難過着急,大概就有多無力。
“别亂想,網上總有營銷号亂帶節奏。”我給他遞了杯溫水,安慰道。
大頭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自顧自說道:“沒打出來的人是我,摔拍被禁賽的人也是我。其實我很清楚,不是他們嗑cp,隻是我還不夠格。”
“夠不夠格不是他們說了算……”
“我知道,是莎莎說了算。”他聲音喑啞,目光支離破碎,“她給過我答案了。”
“那不一定是她的答案。”
他眼角泛紅,又釋然地笑了笑:“其實,這兩天我想通了很多事情。”
“我知道教練組為什麼在禁賽期也讓我參加集訓,也知道他們為什麼這次安排我來解說。”
“他們希望我能明白,孫穎莎和誰一起配,都能做的很好。”
“你知道嗎笙姐,她太好太優秀了,優秀到現在的我…甚至不敢去連累她。”
我無法描述這段話給我帶來的沉重感,隻覺得心髒被一隻手狠狠拉扯着下墜。
“你的意思是要…就這樣放棄了嗎?”問出這個問題的瞬間,我攥緊了手心。
在他們身上,我私心押注了一個和自己的賭約。
我賭年少相愛的人不會走散,哪怕我隻是個反面例子。
所以我怕賭輸。
但讓我如釋重負的是,大頭毅然搖了搖頭,“笙姐,有些感情,不是說放棄就能放棄的。”
“我隻是時常會想,如果她和我在一起,真的會比現在更自由、更快樂嗎?”
“但我好像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去得到一個肯定答案。”
他抿了口溫水,嘴唇漸漸恢複血色。
“以前的我太幼稚了,以為所有感情都要有個結果。”
“現在我發現,我渴望的這個結果,對她來說,并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孫穎莎,她是天才。”他帶着純粹的崇拜看向屏幕上的莎莎,“她有更遠大的目标要去實現,不應該被局囿在這小小的男女之情裡。”
“既然這樣,那我…甯願我們沒有結果。”
“那你的心意怎麼辦呢?”經過這段時間的無數波折,我太理解他想表達什麼,卻也擔心他的情緒。
畢竟,王頭的媽媽曾說過,他原本也隻是個擰巴又敏感的小孩。
但也正是這個最容易内耗的男孩,說出了那句最灑脫又最自我折磨的話。
“沒關系啊,我愛她就好了。”
我愛她就好了。
每一個字都讓我的心髒為之莫名抽動,當時的我卻無法明确解釋個中緣由。
直至後來,在2022年,他們提出要定制新拍。
紅雙喜的工作人員是他們的cp粉,悄悄問王頭:“要不拍柄的樣式,就鑲一龍一鳳吧?”
大頭沒有任何猶豫,“不,都用龍紋。”
就像他從來不認為她像别的女孩一樣,隻能在混雙中被固定在近台。
他也不認為孫穎莎是依附于龍身旁的鳳。
無論在感情裡,還是賽場上,他的孫穎莎都應該是最為自在的遊龍。
愛到極緻是尊重,是沒有私心,是毫無保留。
也是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為何連我這個局外人,都一直沉溺在他們的感情裡不可自拔。
王楚欽的愛很熾熱很耀眼,卻從來沒有淩駕于孫穎莎本身。
所以很多人和我一樣,曾感歎過王頭的愛真的很拿得出手。
可那一天,他卻告訴我:“笙姐,你們都說我對莎莎的喜歡很耀眼,其實并不是這樣。”
“鏡子能反光是因為有光。”
“我的愛耀眼,是因為孫穎莎本身,就是明亮的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