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陽早早就回去了,說是省得上面的查到頭上沒人擔着,她這次畢竟是私自行動了。
過年時他們也經常在外頭,大多是在執行任務,真正放松下來的次數屈指可數。少年倒是主動留下來陪着她在村裡待到年後,說起來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的過年,族裡外家的年味都比本家要濃厚許多。
張海漁按着傳統,問獵戶妻子要了張紅紙,把一直随身攜帶的銅錢權當作壓歲錢給了他,自己留下張海滢的那枚。她們的父母早亡,留下的東西并不多,這兩枚古錢币是從兩人出生起就一直戴在身上,到如今也成了個念想。
正月初六,兩人離開了村子,啟程北上。越往北走,情況便愈發不容樂觀,餓殍遍地,大批災民拖家帶口南遷,神色麻木且匆忙。
回到本家時張海漁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得知張海陽不在後便帶着少年去見了她的上層。
内宅大堂還是熟悉的擺設,幾年前這裡還置放過族長的靈棺,現在又要迎來一位新的族長。大堂内坐了幾個人正商議着族内事務,對于二人的到來并不在意,尤其對這位所謂的“新族長”,隻一眼便移開了視線。聽着他們嘴裡說的話,不過是些随便找個人都能手到擒來的事,而在他們這裡卻要費上半天口舌。
無甚可議時他們才将注意放到少年身上,主事位上的男人便是張海漁的直屬上層,叫張瑞棋,他借着抿茶的動作将下座各人的神色盡收眼底,然後露出個算得上和藹的笑,朝少年招了招手。
張海漁不輕不重地推了少年一把,然後安靜地站在一旁。少年看了她一眼,依着走到張瑞棋面前。
餘光掃過兩側坐着的人,看他們面色雖不顯,眼底卻是遮掩不住的嘲弄。她垂下眼,嘴角微微勾起,對一個孩子作這麼兒戲的下馬威,這幫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張瑞棋問了幾句關于年紀之類無關痛癢的話,就将話頭抛給了下座的幾個。
“……我看啊還是過幾年再說,這年紀能成什麼事?”
“說的是,這孩子還小,這事不急……”
言辭敷衍,态度漠然,幾句話便交代了他的未來。好在少年似乎對這些并不在意,他沉默地聽完長輩的安排,無視所有的鄙夷和排斥,順從地跟着其他人離開了大堂。
見少年離開,張海漁也沒了繼續聽下去的興趣,正要走時張瑞棋叫住了她。
“你這段時間不用出去,那件事我讓張海陽去辦了,你就待在族裡看着那孩子,别出什麼岔子。”
張海漁沒有急着答應,而是不鹹不淡地說道:“那件事我也可以去辦,張海陽能做的我也能做。”
在外人眼裡她和張海陽的關系說水火不容算不上,但如果恰好碰上了某個任務基本都要争搶一番。
聞言,張瑞棋安慰道:“你和張海陽的能力有目共睹,隻是這次他主動接了,我總不能押着他不讓他走?”
“這段時間你安排幾個人教教那孩子,不必事事親為,有些事交給他人也無不可。”
張瑞棋自然不可能将族長之位拱手相讓,留下她的目的無非是想看看究竟誰會明目張膽地把手伸過來。他手底下有能力的也不止她和張海陽,而張海陽早早領了任務帶走一批人,未嘗不是在幫她。以後的事暫時不去想,至少現下可以把人放在眼皮底下。
依照上面的意思,張海漁安排了幾個同輩和少年以前的師父教導,送去過目時張瑞棋特意問起她自己,被她用沒興趣教孩子作借口堵了回去,之後他就不再說什麼。
那些老狐狸心底算盤打得锃亮,張海漁一清二楚,他們恨不得她找的那幾個師傅都沒興趣,到時候教出個“真正的”族長來可沒處哭去。
這番安排暗裡不少人對此嗤之以鼻,但是明面上卻沒有人叫嚣着提出異議,那幾個總喜歡跟張瑞棋唱反調的老人精此時也隻是漠然觀望,至于原因麼,彼此都心知肚明。
……
他被人狠狠地壓制在地上,雙臂反剪,兩腿被踩住,動彈不得。
認出來趴在地上的人,張海漁險些笑出聲來。押着少年的是安排給他的教習師傅,人是她手下的,訓練日程也由她一手安排,和以往的跳樁子遊戲大為不同,以他的資質,實戰對他更有益。
放開了對少年的桎梏,少年立刻跳起來反身橫踢過去,剛才消耗一空的體力仿佛是錯覺。年歲的差距所造成的實力差距正被他一點一點的拉回,張海漁在旁邊看得清楚,再給他一點時間,趴在地上的就得換個人了。
教習師傅早就看到張海漁過來,因為分心露出破綻,差點落了下風。少年堪稱不要命的打法讓他不得不收斂心神,直到少年累倒在地,他才有了喘息的時間。
張海漁走了過去,教習師傅苦笑着朝她搖搖頭,眼神落在少年身上時又能看出點欣賞的意味。她示意教習師傅先離開,轉過頭時正對上少年的眼睛。
“不錯嘛,過段時間你就能把他打趴下了。”張海漁蹲下來看着他說道。
少年還躺在地上,他向來寡言少語,她亦習慣他的無言,隻是坐下來繼續說着她想說的,有繁瑣的日常小事,有家族内部才知曉的秘密,有小時候張海陽被張海滢打趴的糗事,也有執行任務時聽到的奇聞怪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