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若無的蟲子叫聲是首催眠的樂曲,躺着躺着意識逐漸昏沉。恍惚間聽到幾聲貓叫,感覺到腿邊壓下一點重量,她皺眉喃喃着:“張西瓜……别鬧……”
熟悉的氣息近了很多,似乎就在咫尺之内。蓦地睜開眼,呼吸暫停了一秒。
他的右膝抵在她的腿側,手肘撐在頭枕邊,屬于他的氣息完完全全籠罩住她。
驚雷般的蟲鳴驚醒張海漁,手忙腳亂地推開了他。
“咕……咳咳咳——”她想倒杯水,慌亂之間倒成了青梅酒。
他就站在兩步遠的地方,周身隐在黑暗之下,看不清表情。他也不說話,就這麼直挺挺地站着。
“你這……該不是喝醉了吧……”她收起須臾間的驚慌和失落,走到他旁邊架起手臂,一手扶着腰,“不會喝你就早說嘛,我哪知道你連這個都不能喝。走吧,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
張起靈醉了算是聽話的,讓走哪就走哪,不像她淨做些奇怪的事。他的房間在二樓西側,開燈後屋内陳設一覽無餘,房間格局是差不多的,就比張海漁的少了個梳妝台。
都不用她扶着,看到床後人就自己躺了上去,實在省心。
張海漁給他倒了杯水放在床櫃上,以防萬一又找了個盆放在床下。她搖晃他的肩膀說道:“诶,醒醒,你要是覺得難受就吐這裡啊。”
他躺在床上,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樣。長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入兩道暗色剪影,随着呼吸微微顫動。
正要走時,手腕忽然被拉住,帶着她往後仰。張海漁翻了個身用手撐着床闆,不小心踢到銅盆,“哐啷”一聲響徹房間。
眼見掙脫不得,她便側身坐在床沿,無奈道:“你到底是醒着還是沒醒啊?快放開,我去給你弄醒酒湯。”
“不……要。”
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眼眶微紅,眼睛半睜半阖,盡管沒什麼表情,但看起來仍有些可憐。
張海漁默默看着,起了逗他的心思:“又是不又是要的,到底是要還是不要啊?”
“不要。”他斬釘截鐵道。
她狀似遺憾地攤手:“喏,你自己說不要的,那我回去了。”
“……去哪?”他囫囵說着,雙眼迷蒙。
“回去睡覺啊,還能去哪?對了,我收回剛才的話,我現在發現你喝醉了會變傻诶。”
張海漁哭笑不得,另一隻手握住他的手腕打算扯開,哪成想還沒用上勁,腕上的手驟然收緊随後猛然發力,整個人被拽得一下撲進他懷裡。
似是感受到懷中人的掙紮,雙臂緊跟着環上腰際,氣息打在頸側癢癢的,令她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笑意未來得及收斂,她眼含驚愕,手背探上他的額頭問道:“你怎麼了?”
“我……不知道。”他的神情一時迷茫,卻不忘将人往懷裡帶。
張起靈緩緩地眨着眼睛,似是用目光描刻她的臉,複又落在嫣紅的唇上,眼底泛起些許波瀾。
她皺起眉,邊爬起來邊說着:“我還是去煮一碗吧,省得你半夜半夜難……”
幹燥溫熱的唇貼上一片濕軟,堵住了她未完的話語,青梅酒的香氣肆意纏繞在鼻尖。
他猶如第一次踏足未知領域的野獸,試探着、摸索着。微涼的指尖捏在她後頸處,平白添上幾分危險的意味。
但他隻是單純的輕吻着,并沒有下一步動作。
鐘表的“咔哒”聲清晰可聞,樓下依稀傳來幾聲貓叫,但除了耳邊淺淺的呼吸聲,所有聲音都是那麼朦胧而又渺遠。
張海漁腦子裡白茫茫一團,完全失去了指揮自己行動的能力,渾身僵硬地就如同一個泥塑木雕般,直愣愣地瞪着虛空。
十二時的鐘聲敲響吓了她一跳,瞳孔緊縮,宛如夢中驚醒似的一把推遠了他。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張海漁急促喘着氣,臉色發白,聲音不由自主的發顫。
張起靈不說話,就這麼安靜地看着她,仿佛看穿了她的一切僞裝。
下意識的,她選擇了逃避。她低聲道:“放開。”
“我知道。”他忽然開口。
她的手像被針刺了一下,迅速縮回去緊攥成拳,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你說過,這是戀人之間做的事。”
“可我們不是!”她兀的激動起來,眼前濃霧漸起,“我今天早上才做好你永遠不會喜歡我的準備。”
“可你又為什麼在這個時候……給我希望,明天你醒了,是不是又要給我絕望?”
“你不能仗着我喜歡你,就……”
枕邊浸濕了一小塊。她閉了閉眼,沉默下來。
将将緩了會兒神,就聽得他說:“如果我喜歡你,我們是戀人嗎?”
“什麼?”思維突然卡了殼,張海漁一時間居然沒有聽懂他在說些什麼。
“我喜歡你,我們是戀人嗎?”
他重複了一遍,動作稍顯笨拙地抹去她眼角的濕意。
“你喜歡我……你怎麼就能确定你喜歡我?你前幾天都還不知道什麼是喜歡。”她眼中是塊要凝成實質的難過的挫敗。
“我不知道,但你知道。”
“我隻知道我喜歡你……”她小聲道,目光與他交錯,倏而福至心靈,“假如現在你面前的不是我,她也是你熟悉的,就像……張海芸那樣,你也會對她做剛才那種事嗎?”
“不會。”
“換成是今天白天那個男人對我做……”
“我在,他做不到。”他截下話頭,垂眸冷然道。
張海漁頓了頓,強壓下嘴角,“那……要是我自己主動的呢?”
張起靈怔了怔,然後皺緊了眉,像是在仔細思考。半晌,他輕輕地攬過她的背,額頭抵在肩窩,悶聲說:“你不要這麼做,我……不想看到。”
“好,如果你明天能記得,我就不做。”她勾起他的小指,鄭重地說道,“還有,我想你應該——也是喜歡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