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回響走廊。
門軸“吱呀”轉動,兩道身影進入房間,鎖舌輕扣隔絕了外界。大約十分鐘,兩人前後走出來。
“小姚。”
在前帶路的年輕姑娘停下來不明所以地看着姜甯翻閱記錄冊。
“患者處于昏睡狀态時也需要注射鎮定劑?”
“哎呀我這記性,”小姚一拍腦袋,小聲懊惱道,“是這樣的教授,患者昏睡時會作出一些危險性舉動,力氣大得吓人,門根本關不住他們,你昨天也看到了,他們還會……呃……飛檐走壁,自從小趙受傷,江教授就安排每天巡查兩次,及時補注。”
“但這上面的記錄,劑量從每24時一次增到12時一次,中間隻隔三個月,速度過快了,不是什麼好現象。”
“江教授也這樣想。半年前他發現了能延緩病發時間的方法,一直在向上面申請呢。”
“延緩時間,是指病源抑制活性?”
“是的。”
兩人一問一答來到下一扇門前,姜甯擡頭看了眼門号,209室。
屋裡窗戶緊閉,薄薄的窗簾透進微弱的光亮。一路巡查來所見病房都是如此,小姚輕車熟路摸上電燈開關,燈光閃了幾下。
一眼便看到那一頭像秋天的稻草般枯黃的頭發,蓬松毛糙的蓋住半張臉。記錄冊性别一欄為女,但和其他患者一樣,肉眼已經分辨不出男女。她僵硬地躺在床上,頭歪向窗戶,胸口微小的起伏昭示她仍殘存于世。
姜甯看見,她臉上有一條蜈蚣似的猙獰疤痕。她仿佛見過“蜈蚣”舒展軀體的模樣,如今它蜷縮在主人凹陷的臉頰裡,氣息奄奄。
小姚取出了針筒。
蓦地,無言歎出一口氣,姜甯走到窗前,拉開一半簾布,外面是湛藍的天空。
她柔聲道:“今天天氣不錯。”
“啊?哦,是啊,天氣挺好,不過氣象預報說明天可能會下雨。”小姚望了眼窗外,接下話茬。
“下雨也不錯。”
床上的人眼皮微微顫動,渾濁的眼中劃過一絲晦澀的光。
冰冷的白色從房間退去。不知那其中一人是不是忘了,窗簾依舊半開,燈光滅了,橘色陽光照在床角,投下無限溫暖。
常規巡查結束,姜甯和小姚回到研究室。
“來得正好,”江華春對二人招呼道,“各位,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宣布!”
衆人視線聚焦在他身上,眼含期待。
“關于抑制病源活性課題的申請,上面批複通過了。”
他說着,展示了手中的醫藥箱。
霎時,歡呼聲不絕于耳。感受到大家激動的情緒,姜甯嘴角揚起,無意間對上江華春的目光,他也朝她微笑。
新目标誕生,大夥勁頭十足,自信自己态度達到了姜甯的标準,然而共事幾天後,好不容易撿起的信心再次打回谷底。不愧是年紀輕輕獲得含金量九成九獎項的姜甯教授,轉瞬間,衆人對她的印象從書呆子變為了工作狂。
抛去一日三餐,她近乎時時刻刻泡在研究室。早晨最先看見的是她,晚上無論多晚永遠落在衆人身後。時間一久,若不是見過她偶爾困頓的呵欠,他們懷疑姜甯是否真的睡過覺。
日夜不休帶來的成果極為可觀,抑制劑的成功研發推動課題邁進了一大步,其中一半功勞要歸屬姜甯。
所謂抑制劑就是某種血液經提純後的部分,它有效抑制病源蟲的生物活性,甚至有患者意識清醒超過十分鐘,簡直是天大的喜訊。
虎口抵着上唇,姜甯閉眼打了個呵欠。濃郁甜香飄蕩着鑽入鼻子,清脆的瓷器輕磕一聲,她睜開眼。
手邊放了一杯冒熱氣的咖啡。
“謝謝。”姜甯喝了一小口,吸了吸鼻子,略帶鼻音道謝。
她還是更喜歡喝茶。
“你需要休息,姜甯,”江華春坐下來,半開玩笑道,“頂梁柱要是垮了,課題可就沒法進行了。”
“不是有你在?”她歪過臉,眨了眨眼睛。
“我?”江華春笑着搖頭,沒說什麼。
“對了,陳老最近身體怎麼樣?”
“好很多了。”
很多人知道陳老身體不好,緣由其實是心髒病,前段時間似乎有複發的征兆,師兄忙于照顧,注意力不在研究上,為此挨了老師不少罵。
“下午給你放半天假,半天而已不會怎麼樣,正好去看看你老師。”
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答應了。
下午,姜甯第二次踏上三樓。
陳老見她來,不免把她數落一頓。師兄倒是很高興有人替他分擔火力。
“你們兩個,自己的事不抓緊,三天兩頭跑我這裡,我沒病也得被你們氣出病了!”
倆人垂着頭站在老師跟前,猶如兩隻鹌鹑。
師兄忽然道:“老師,小甯她研發了抑制劑,大功一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