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他用另一隻手環住她腰背,一點一點收緊,屈起腿将她圍攏在懷中,鼻尖劃過頸側皮膚,幹燥的唇輕貼着她的鎖骨。
清瘦的身形過于單薄了,看似保護的姿态,卻如受傷的獸蜷縮成一團,小心翼翼藏起最脆弱的地方,固執地守着一點熒火,他克制,又忍不住汲取。
“……張海漁。”
鼻頭一酸,她用盡全力回抱,心跳隔着衣物共頻,眼淚浸濕了衣領。
此刻,她不再是姜甯了。
張起靈稍稍擡頭,松開她背後的手,摘去眼鏡。
她眼眶紅了一圈,淚水順着臉頰淌下。
“别哭……我還在。”
稚拙地擦去淚痕。不知為何,他不太喜歡這些眼淚,觸碰到就會隐隐生出悶沉感覺,像泡在水裡一般。
她勉為其難地扯了扯嘴角,眸中水意蓄得更多。他有些無措,為數不多的記憶似乎并未刻畫過這副模樣的她。
“我沒哭,我在笑。”
她鼻音濃重,咬着下唇,望進他眼睛裡。
“嗯,你沒哭,你在笑。”
他幹啞着嗓音重複。
忍了一會兒,她終于真正意義上的笑起來,歎道:“我怎麼就這樣被你安慰到了。”
張海漁長舒一口氣,心間思慮重重。不計後果的話,她現在直接下手把人搶走了再說。
“再等等好不好?再等等,我就能帶你出去了。”
她喃喃着,指腹撫過他手臂上一個個針孔痕迹。
“好。”
他回應,全然信任。
很長一段時間裡不能自主行動,張起靈并未感到極度的痛苦或是壓抑。常常徘徊于現實與夢境之間,困囿靈魂的枷鎖暫時隐匿,時間在他身上停滞了。
難得清醒時他思考過這種狀态,稱之為等待。沒有旁的多餘情緒,不去質問自己緣由,隻是在等。
她來了,所以他等到了。
房間裡,張海漁的身影到處穿梭。敞開一半玻璃窗,今天沒有風,天氣回暖,于是她扯走被子,留他孤零零地抱着飯盒,頭發亂糟糟的,看着十分無助。
嘴角微微上揚,她背過身去,抖松結塊的棉絮。陽光裡陣風卷起金色微塵幾束,肢體各處湧起暖意,有種想打噴嚏的錯覺。
被子鋪在桌椅上曬會兒太陽。回過身,張起靈自己打開了盒蓋。他的身體開始恢複了,不過偶爾停掉一兩次注射遠遠不夠,需要一個契機把它搬到明面上。
他的頭發比她都要長上許多,張海漁想了想,一摸兜掏出個梅紅色發夾。樓下小姑娘們送過她一些頭飾品,姜甯不愛打扮,從來沒戴過。
推起額前的頭發,面色自然地把花夾子别到發頂,捧着他的臉欣賞幾遍,滿意地退開。
探了探水溫的工夫,張起靈放下了飯盒。飯盒很輕,他吃得更少,檔案記錄他有輕微厭食的症狀,這是持續注射鎮定劑的副作用……
張海漁收斂笑容,阻止他合蓋的動作。
“吃下去,全部吃完。”她神色凝重,眉頭緊鎖,“吃飽才有力氣。”
停藥以後,厭食隻是開始,戒斷症狀接踵而來,他必須有足夠的體力撐過去。等他吃完,手中飯盒換了搪瓷杯,沉甸甸的滿滿一缸水。
趁他喝水,她眼疾手快地扒去衣服,上身裸露在空氣中,雖然瘦了不少,但線條依舊流暢漂亮。
毛巾與她的手覆上來,每一寸皮膚印下濕熱與微涼。他們這類人對于人體的掌控遠超尋常,穴位伴随或輕或重的按壓,骨骼肌肉舒展喟歎,沉疴漸消。
伸進腰帶的手頓了頓,默默抽了回來。沒摸到該有的那層布料,張海漁挑眉,禁不住去想這麼多年他究竟是如何度過的。
轉而推上褲管,各處捏了捏,估摸肌肉萎縮程度,心底盤算着恢複計劃。
水少了小半,他喝不下了。
沒關系,還有時間,一切可以慢慢來。她想。
看了看手表,還有十分鐘不到。索性脫去外衣,任由自己傾倒下去。
張起靈接住她,可惜沒多少力氣,就這麼被撲倒了。她像隻八爪魚似的纏住他,纏得緊緊的。
走針一秒一分地催促着。張海漁撐起上身,定定地看着他。
“五分鐘之後我就走了,要記得想我,想到明天這個時候,我就又來了。”
環在肩上的手挪到她的發間,掌心代嘴唇吻上耳尖。
水沁潤過的嗓子還留有一絲啞意,他緩緩說道——
“好,我會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