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成為不了她,也代替不了她。”
“你把她藏哪兒了?”
淮南月下棋的時候一直在想,迎春究竟在哪兒。
她們已經把這院子翻了個底朝天,迎春仍舊不知所蹤。
要不然如這NPC所說,她是迎春本人。
要不然……
迎春被她藏起來了。
藏在了她們不可能看到的地方。
也或許,她們之前在另一個世界穿花繩時看到的、桂樹下的那NPC就是迎春。
所以假如下棋的支線任務失敗……
沒關系,隻要開啟主線任務,按常理,它會打斷支線任務的判定。
因為主線任務優先級肯定是高于支線任務的。
賭一把。
賭赢了。
面前小姑娘的臉開始扭曲,漸漸變得不成人樣。她的瞳仁越來越大,慢慢擴散至整個眼眶,透過她薄而灰白的皮膚,可以看見底下不太安分的黑色。
她咧開嘴,歎了一聲:“你真的很聰明。”
淮南月仍舊站在原地,沒有往後退一步。她伸出手,眸光仍舊很冷,但又顯得平靜而真誠。
“你下來吧。”她說,“帶我去見真正的迎春。”
耳邊響起了電子音——
【獎勵“***的喜愛”已被消耗】
【主線任務開啟】
面前憑空出現了一道門,淮南月曾見過兩回,對上頭的花紋眼熟得很。
NPC從房梁上滑下來,站到了淮南月的面前,又抱着胳膊慢慢蹲下了。
她的頭埋進了膝蓋,肩膀開始一抽一抽地聳動,不知是不是在哭。
淮南月不動聲色地蹙了一下眉,擡腳想朝那扇門走去,最終還是歎了一口氣,也抵着膝蓋蹲下來。
她輕輕碰了碰NPC的發頂。
“别哭。”淮南月說,“我不會傷害她的,我就是想看看她。”
NPC擡起頭看她,灰白的臉上滿是淚痕,眼尾被逼出了一點紅。
淮南月蓦地想到了電子音每每播報時那被隐去的姓名。這裡的NPC都有名字,唯有眼前這位是個例外。
她看着NPC泛紅的眼眶,繼續輕聲問:
“或許,你願意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NPC抽噎的動作頓住了。
她結結實實地愣了好久。
淮南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半晌,擡起手,替她拭去了淚。
她聽見NPC小聲說:“我沒有名字。”
淮南月再次揉了揉NPC的發頂,語調平直卻溫和。
“那你可以給自己取一個。”她道,“然後等我回來,你告訴我。”
淮南月站起身,朝着那扇木門走去,穿過那道白光,眼前景色蓦地翻天覆地。
殘存的餘光裡,NPC仍舊抱膝蹲着,擡着頭,呆呆地盯着自己看。
她的瞳仁依然很大,面色依然灰白,眼底依然蘊着紅。
一切似乎都沒變,隻是……
她不再哭了。
-
眼前是原來的院子,隻是所有NPC都無影無蹤。
除了——院子正中坐着的那人。
原先大石頭所在的位置多了一架秋千,四周是茂密的花叢,有少女穿着一襲紅色的嫁衣坐在秋千架上。四周的花叢很高,莺蝶在其中徜徉,她半邊臉顯露在陽光下,半邊臉沒于花陰裡。
她的左右手都拿着什麼,十指翻飛翩跹。走得近了,淮南月才看見,她在用花針穿茉莉花。
原著裡,姊妹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處釣魚看鷗鹭時,迎春隻是獨坐在花陰下拿花針穿茉莉花。
很溫柔。很安閑。
那會兒的歲月顯得格外悠長,花陰下會不會突然蹦出小蟲子咬人一口也隻有她知道。
但快樂而清淨的日子總是眨眼就過。
她穿着嫁衣出嫁的時候,在想什麼呢?是暢想婚後和夫君相敬如賓、白頭偕老,還是懷念未出閣時在大觀園裡的韶光?
又或許什麼也沒想吧,就像她一如既往的心性——
什麼也不計較。
姐妹們各個才學絕倫、容貌驚世,掩于其間,她便顯得過于普通。可她從沒因此失意過,窘迫過,口頭禅是“罷了”,遇着什麼事總是一笑就算了。
嫁衣很紅,紅得發黑,頭頂的一朵雲蓦地落了小雨,将嫁衣打濕了一點點,卻見那拖地的嫁衣周圍暈出了一小片顔色,将那汪雨水染得鮮紅——
那嫁衣上分明是血。
她被夫家家暴緻死。
她穿着血嫁衣回了家,卻不知道去往何處。她的親生父親和嫡母未必不知道孫家人的品性,卻仍舊為了五千兩銀子把她送進火坑。
她頭一回覺得,她不甘心。
她從不争,從不害人,從沒和人紅過眼。假如這是每個人一出生就被寫好的命數,她也隻能信。
可是她不信。
她日日問自己,這就是我的命麼?問着問着,問出了第二種性子。
第二種性子敢于争取,喜歡大玩大笑,敢愛敢恨,锱铢必較。
她推她出去應酬世事,對付紛擾,卻把自己封進了這個世外桃源。
她終于不用應對那些惡奴的刁難,表演那些她不擅長的才藝,聽着嫡母細數樁樁件件不堪的過往,讓她支棱起來。
而是可以安安靜靜地在花陰旁坐下,支着腦袋看莺飛燕舞,心無挂礙地串上數不勝數的茉莉花。
……
淮南月走到那人面前,擡起手,頓了一下,還是按上了她的肩。
在碰到衣服的一刹那,電子音去而複返——
【恭喜,找到迎春,主線任務完成】
【積分+960,您的積分總計11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