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被愛過。
她一直都覺得世界很冷。
姐妹們快快樂樂圍爐夜談的時候,她的身邊隻有幾個小尼姑陪着,或是對講佛經,或是收拾殘棋。
從來沒有親人的影子。
小尼姑言,佛說四大皆空。她聽進去了。
于是她會想,幹脆跟甯國府斷了來往吧,也少些念想。
可甯國府的污穢事總會樁樁件件地傳到她耳朵裡。
哥哥跟他兒媳婦搞到了一塊兒,逼死兒媳後又觊觎上了他小姨子。
所有人都知道甯國府不幹淨。
甯國府最幹淨的是門口那兩塊石獅子。
大家說着說着,又會忽然想起惜春也是甯國府的。
他們看她的眼神就會帶上一些異樣的顔色。
或許是驚奇,或許是惋惜,或許是其他别的更下流的揣測。
雖然她才十歲出頭,但她看得懂。
她受不了。
于是當丫鬟入畫被發現私藏哥哥的銀錢鞋襪後,她沒有求情沒有心軟,直接讓人帶走了。
她想做得絕一點,好讓她哥哥嫂子看看——我,你們的妹妹,不想和你們好了。
我不想再和甯國府扯上一點關系了。
你們從沒帶給我屬于家人的溫情,帶來的隻有世人異樣的目光和背後的嘲弄。
可是這樣的震聲呐喊換來的,是她嫂子冷冰冰的評價——
“年輕糊塗,不知好歹,沒個輕重。”
“你就是個心狠口狠,心冷意冷的人。”
這件事傳出去了。大家都說她心狠。
她便賭氣地想,我就是心狠,我就是孤僻,我就是不合群。
我就是怪物。
從此以後,夜半時分,也許是夢魇,也許是現實——無所謂,她已經分不太清了——她總會變成怪物,在院子裡遊蕩。
變成怪物的時候,她總會抱着一塊玻璃。
她很喜歡玻璃。因為玻璃幹淨澄澈,總能一眼看清,不會藏污納垢。
而且玻璃很堅硬。又很有骨氣。
它很難被劃傷,但隻要被傷到了就是粉身碎骨。
她抱着玻璃,套在怪物的殼子裡,對着淮南月和秦問川歎了一口氣。
她說:“謝謝你安慰我。”
“不是安慰。”秦問川笑起來了,“妹妹,你知道,你是一個特别堅強的女孩。世界對你好像不太友好,沒關系,未來的路還長,你且穩穩當當走。想如何做就如何做,不用管别人怎麼看你。”
惜春定定看了她兩眼,幾息後,悄聲說:“我想出家。”
秦問川一時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惜春在漫天飛雪裡很輕地眨了一下眼,睫毛上落了一瓣晶瑩剔透的雪花。
“沒事,我心已決,不用勸我。”她說,“姐姐,你們對我好好,和你們聊天真的很開心。”
淮南月聽見身側人極其短促地笑了一聲。
她抿了一下唇,從面闆裡掏出了辛辛苦苦攢起來的八塊玻璃。
秦問川睨她一眼,掏出了剩下的十二塊。
——怪物升級,需要二十塊玻璃。
惜春的眉眼舒展開了。她身子外邊裹着的泥水開始融化,點點滴滴掉在地上。
泥水在冰層上暈開幾道痕,漸漸地越積越多。
最終暈成了一幅畫。
惜春身上變得幹幹淨淨,紮着兩根小辮,頭頂恰好高過了淮南月的胸口。
她抱着一塊不染纖塵的玻璃,拉上了淮南月的手。
“姐姐。”她的眼睛彎成了月牙,“陪我完成這幅玻璃畫,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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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一塊兒在大雪裡拼了一個小時。
雪越來越小。
當【任務完成】的提示音響起時,惜春拽了一下淮南月的袖子。
“我們還會再見嗎?”她問。
淮南月還沒來得及回答,就感覺肩膀被某人輕輕攬住了。緊接着,秦問川不太着調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來:
“當然會的呀。我們會來找你玩的。”
惜春“哦”了一下。
這是她十幾年的人生中感受到的為數不多的、不參雜任何私欲的善意。
她像是突然多出了幾分對世間紅塵的不舍,又像是想在上路前最後貪戀一秒來之不易的溫情,昂頭在庭院内掃了一圈,而後帶着毅然決然的心,說了句“後會有期”。
她抱着淮南月送她的幾塊玻璃,朝着庭院深處款款走去。
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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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南北通透,大夥兒被電子音驚擾了美夢,齊聚這兒聽候發落。
水晶揉了揉眼睛,仍有些迷糊:“這副本怎麼就結束了?”
另一個小姑娘有些慶幸地接話:“估計是那倆大佬搞定的,咱們運氣真好,抱大腿躺赢。”
淮南月一走進廳内,便聽電子音兢兢業業地開始結算——
【副本原定時間:72小時。您目前總耗時:29時23分,超越百分之九十九點八的同級别玩家】
【副本平均死亡率:百分之九十四點三。最主要死亡原因:超時未完成任務,以及變成怪物。您所屬團隊死亡率:百分之十四點三】
【副本開發度百分之八十二,您在副本開發與任務完成方面貢獻度為百分之四十九】
【基于以上,給予您額外獎勵20000。您的積分總計:32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