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家的長子鄭重行禮,不破沒忍住上手揉了揉對方長長了不少的頭發:“再替我謝謝槙壽郎先生和瑠火夫人吧。”
然後他轉身離開了荏原郡。
*
雲取山的雪下了兩日。三郎心中挂念着獨自留在家裡的孫子竹太郎,所以第三日哪怕仍在飄雪,他也不顧熟人的勸阻,踏上了回家的路。
雪天的雲取山總是陰暗的,高大的樹木遮天蔽日,阻攔了照射到地面的光線,三郎冒雪前行。
平時半天不到就能走完的路,如今因為積雪難以踏足,直到夜色将近、暴雪初歇,他才終于見到了那熟悉的房屋。
屋裡沒有點燈。
三郎腳下加快了速度。
“啊、竹太郎……!”
不要慌張,竹太郎那麼聰明,也許是住在山上的竈門一家看他一個人,帶他回家住了也說不定,炭治郎不是總說想請竹太郎去家裡坐坐,見見弟弟妹妹們嗎?
但是……三郎了解自己的孫子。竹太郎一定會因為害怕自己擔心,害怕他回來看不見屋裡的燈光而替他憂心。
所以啊。
“……竹、竹太郎……啊、啊!!!”
這滿屋的血迹,竹太郎死不瞑目的雙眼又是怎麼回事?
屋内一片狼藉。
聞訊趕來的丙級獵鬼人迅速查看了現場的情況,大人還活着,小孩子……他狠心閉了閉眼,小孩子的屍體上滿是爪痕和啃食的痕迹,右半邊身體已經完全消失了,内髒和斷骨赤淋淋地露在外面。
三郎已經喪失了理智,他抱着竹太郎輕了許多的身體,口中發出一些意義不明的吼叫,目光空洞地流着淚,拒絕思考。
“大叔,到我身邊來,鬼還沒有離開!”半空中盤旋的鎹鴉被不知名的利器擊落,丙級獵鬼人瞬間汗毛倒豎,橫刀四下觀察。
屍體上的痕迹還很新鮮,鬼就在附近!而且對方還知道擊落鎹鴉,讓獵鬼人無法将消息傳遞出去,也無法利用鎹鴉的空中優勢發現隐藏在雪林裡的目标。
“可惡......偏偏是雪天!”丙級獵鬼人使用的是水之呼吸,殺害了竹太郎的鬼就藏在附近的森林中,伺機而動。天上将落未落的太陽被厚厚的雲層遮住,這種天氣簡直就是為了鬼量身打造的殺人樂園。
忽然,丙級獵鬼人的餘光掃過一抹亮色,一閃而過的光點讓他打了一個顫栗,哪怕反應極快地調整姿态護住了背後的三郎,但他自己的右腹至左肩仍舊被鬼爪抓出了一道巨大的傷口。
這隻鬼的速度很快!強忍着劇痛,丙級獵鬼人試圖呼喚回身後的三郎。
“......那是什麼啊!?就是它、是它殺了竹太郎嗎!?”三郎終于看清了站立在雪地中的怪物。
這隻鬼的雙臂異常的長,指尖幾乎垂落在地,它可以将雙手像鞭子一樣揮出,指尖掃過的地方血肉紛飛。
丙級獵鬼人很快就陷入了苦戰。為了保護身後的三郎,他無法主動出擊,而鬼就隻是站在原地,戲谑地用鞭子樣的雙臂戲弄獵物,看着丙級獵鬼人的身上滲出大量的鮮血,體力不支地喘着粗氣。
眼前在一陣陣發黑......我要死了嗎?死在背井離鄉的一個任務裡?明明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拿到了這把刀......!
“這就完了?那正好,獵鬼人的肉質應該比你身後那個幹巴巴的老頭要好。”鬼吐出長長的舌頭,貪婪地聞着空氣中彌散的血腥味,準備給予眼前這個貧弱的獵鬼人緻命一擊。
鬼的雙臂如同長鞭般掄起,向着丙級獵鬼人和三郎所在的地方甩了過去。
腥風轉瞬即至,丙級獵鬼人在生死之間做出了選擇。他放棄将刀對準敵人,轉身用身體擋在了三郎的身前。這樣做也不會有任何作用,丙級獵鬼人心裡非常清楚,鬼的手臂會在打碎他的身體後再擊碎三郎。
他繃緊了身體,準備迎接死亡。
鬼的味道、雪的味道、血的味道。混雜在一起的氣息夾雜着烈風一同湧入三郎與竹太郎共同居住的小屋。
然而,丙級獵鬼人并沒有感受到身體撕裂般的疼痛。
有誰來了?他轉過頭,恍惚的視線定格在了令人目眩神迷的刀光劍影中伫立的背影。純黑之刃在灰白的雪地上劃出鋒利的軌迹,不過一眨眼的時間,那柄日輪刀已經收入鞘中,來人背對着已經開始崩解消散的惡鬼,向自己所在的方向走來。
“......受傷......嚴重,請再堅持一......隐......蝶屋......”
丙級獵鬼人看清了來人的臉,雙耳卻完全罷工,聽不真切。總之,能夠完美解決再好不過了。他安心地昏了過去。
不破從随身攜帶的腰包裡取出了醫用繃帶和經過有花海夏改良過的、來自宇髄天元的神奇忍者藥粉,在附近的隐趕來之前為受傷嚴重的獵鬼人簡單處理了傷口。
确認大一些的傷口都堪堪止住血後,不破看向在這次襲擊中喪生的孩子。
太小了,他看起來還沒有不破的日輪刀高,卻已經失去了生命。抱着他的應該是他的爺爺吧?
“請您節哀。”
三郎艱難地轉動着大腦,今日所見所聞已經完全超出他能夠平靜接受的範圍。他好好地活了四十多年,突然告訴他世界上還有這種吃人的怪物?而且,還帶走了他唯一的家人。
“啊、啊......竹太郎......”
三郎抱緊竹太郎殘缺的身軀,痛苦地哀嚎出聲。
也許是那嘶吼太過撕心裂肺,最終不破選擇收力擊打三郎的側頸,用巧勁讓對方失去意識,以防對方繼續傷害自己。
等他醒來,情緒稍稍平複之後再和他說明吧。
不破将竹太郎收殓,埋葬在了小院的後方。将小小的土堆拍實,無量盤旋着落在雙手合十為亡者祈禱的不破肩上。
不破原本的計劃是回青竹居找矢吹真羽人,說服對方卸任柱位并前往國外的醫院治療。途徑雲取山附近時突然遇到了一隻遍體鱗傷的鎹鴉,于是匆匆趕往此處擊殺惡鬼。
“那隻鎹鴉......”
停在他肩膀上的無量沒有回話,于是不破沒有再問。
“願他們能夠安息,早日成佛吧。”
三郎再次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正午,新雪初霁,天色也晴朗起來。自己正躺在熟悉的房間裡,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啊!不破閣下,他已經醒了。”有一個穿着深色制式服裝,臉上罩着可疑布匹、隻露出一雙眼睛的人離開了房間,喊來了一個少年。
三郎馬上認出了來人:“你是昨天的......竹太郎呢?他在哪裡!?”
昨晚斬殺鬼後雪又下了起來,隐雖然趕到了現場,但風雪交加的夜路非常難走,他們一直等到清晨才擡着受傷的丙級獵鬼人離開前往蝶屋治療,不破和一名隐留在這裡善後。
“我将他安葬在了後院,您要去看看他嗎?”
宛如得知死刑的宣判,三郎不得已終于将心頭最後一絲僥幸澆滅。如果昨晚發生的一切隻是一場噩夢該多好。
不破陪着仿佛瞬間蒼老的三郎來到後院,祭拜了死去的竹太郎。
“那種怪物是食人鬼,自古以來便存在于世。鬼會在夜間出沒,以人類為食,懼怕太陽與紫藤花,隻有用特制的刀劍砍斷脖子才能殺死他們。”
惡鬼無時無刻不在制造悲劇。曾經歡笑着的孩子如今隻剩一座墳茔,幸福的家庭僅僅一夜之間就變得支離破碎。
“抱歉,我們來晚了。”
三郎看着少年真摯的眼神,那些埋怨、遷怒的話語怎麼也說不出口。如果你們來的再早些該多好,為什麼你們沒有将鬼全部殺死......恐懼、悔恨、無措的情感交織在一起,恐怕未來三郎都要懷揣着這些能夠殺人于無形的利器獨自活在這個世上。
“......不要這麼說。”最終三郎扭開了臉,不去看不破的眼神。對方看起來也才剛剛成年,卻一直在和這樣的怪物戰鬥啊。
三郎突然想起了什麼:“在山深處還住着竈門家,拜托你、去看一下竈門家的情況——!”
“住在山裡嗎?我知道了。”雖然“惡意”沒有向那邊延伸,但還是親自去看一眼才放心。不破和隐交代完畢,跟着無量向山中跑去。
竈門家的位置很好找,順着炊煙升起的方向,不破很快就找到了竈門一家的住處。他藏身在粗壯的樹幹後,利用樹影隐去了身形。
沒有鬼留下的“惡意”,周圍也沒有鬼出沒的痕迹。确認竈門一家平安無事後,不破轉身準備悄無聲息地離開。
裹着厚厚衣物的赫發孩子拉開大門,有些猶豫地對着眼前“空無一人”的林地說道:“那個,這位客人,您在雪地裡走了很久吧,來家裡喝杯熱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