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霄之上是潔白如雲的數據,他們被無法抗拒的沖力裹挾着,遠遠地就能看見持續的、有規則閃爍的光點,在某個遙遠的地方為他們導航。
那是八神太一的神聖計劃。
在浩瀚無垠的網絡世界裡,還好有它為他們指引方向,要不然在穿梭的時候,他們可能就會不幸直接降落到不一樣的國家去。
仿佛坐着雲霄飛車,在車輛下坡沖刺的時候,根本來不及多看一眼沿途的風景,整個人就已經先被驚恐的加速度支配。
等到他們被八神太一一把拽住手腕,從電腦屏幕裡拽出來的時候,石田大和與泉光子郎還感覺整個人大腦一片空白。
他們身後的筆記本電腦屏幕閃爍了幾下,又從藍屏狀态恢複成最初始的模樣。
然後,直至他們鼻尖嗅到暴雨濕潤的氣息後,他們四個終于回神。
“回來了……”
“居然真的回來了。”
還穿着便利店打工服的石田大和轉過頭去,愣怔地看向午夜時分路上稀少的車輛與行人,恍惚之間,甚至感覺剛才的一切或許也隻是瞌睡時打盹的一場奇幻夢境。
此時時間不過十幾分鐘,數碼世界時間的流速要比現實世界快不少。
雖然網絡之海的水是半點沒帶回來,不過剛才八神太一拉着他們出來,三人又跌成一團的時候,倒是沾了不少雨水。
泉光子郎則回頭看向滿身是雨水的八神太一和亞古獸。
“太一!亞古獸!還好你們來得及時!”
他鼻子有些發酸。
“謝謝……”
八神太一拍拍他的頭,“朋友有難,我來幫忙那不是應該的嗎,用不着和我說得那麼正經。”
說話間,石田大和扔過來幾條幹毛巾。
一人一條,數碼獸們也有。
他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向他道謝。
“謝了,太一。”
八神太一接住毛巾,擦掉頭上因為急促趕來而沾上的雨水。
他用肩膀撞了一下這位老朋友。
“你怎麼還是和以前一樣,道謝就不能坦蕩一點嘛。”
他看見泉光子郎和石田大和的神聖計劃都在閃爍着耀眼的光芒,那自然是默認他們都已經恢複了記憶。
石田大和啧了一聲,感覺在加布獸的描述裡,他會和八神太一打架好像也不無道理。
他肩膀用力,又把八神太一給頂了回去。
“我這不是已經和你道謝過了嗎!”
一時間,仿佛重回兒時那段時光。
泉光子郎忍不住失笑。
然後聽見自己掉落在便利店休息區桌邊的手機響了起來。
來電人是稱呼較顯疏離的“父親”,但是未接數量高達三十多個。
泉光子郎被這個數量吓得手一抖,險些沒把手機直接掉到地上。
其他人暫時停下說話和動作,騰出安靜的空間給他接電話。
泉光子郎抱歉地對他們笑笑,連忙接通電話。
“喂……”
“光子郎!”
電話那頭焦急的聲音驚得他的手又是一抖。
“路上遇到意外了嗎?!怎麼這個時間點也沒有等到你回來,連電話也一直打不通,是不是受傷了,要不要我去接你?!”
一連串的問題砸得他是頭暈目眩。
遲鈍幾秒後,他才反應過來父親那些問題背後,藏着的都是擔心。
泉光子郎結結巴巴地說道:
“我比賽結束後,然後就和隊友們複盤,會晚一點到家……啊……現在已經半夜了……爸爸你今天……沒去醫院?”
這話也是真的,隻不過複盤早在七點左右就結束,直到這麼晚還不回家,隻是在這種暴雨天氣随意找了一家便利店落腳的真正原因是,母親有了新的孩子,目前父親陪着她在醫院做檢查,他并不是很想回到那些孤零零又冷冰冰的“家”中。
在那裡,他總是克制不住地想,自己或許隻是這個家庭多餘的、沒用的一份子。
“至于電話……呃,電話,那個電話是因為在靜音……所以沒有聽見……”
面對家人,他并不擅長說謊,于是這句話說得實在是結結巴巴。
“光子郎你沒事就好。”電話那頭的父親語氣擔憂又自責,“這些天我和你媽媽一直在醫院,沒能怎麼關心你。”
“你在家有沒有好好吃飯休息?”
“爸爸再轉點錢給你?”
多年前收養孩子的時候,家裡并不是很富裕,那個時候他與妻子都忙于工作掙錢,以期改善光子郎的生活。
可沒想到的是,長年疏于溝通,反而讓孩子對他們變得生分起來。
泉光子郎聽見電話裡關切的聲音,仿佛重新回到年幼時,站在映射着朦胧光線的客廳門前,透過狹窄的一條縫隙,聽見養父母歎息着說起自己身世的刹那。
如果當時問出來的話,是不是他這麼多年來就不會再患得患失?
當他這麼想的時候,話語好像是不由自主從嘴邊溜出來一樣。
等到再回神的時候,電話那頭是一片寂靜。
“啊……不是的,爸爸,我不是今天特意要追問身世這件事,我隻是——”
泉光子郎慌忙找補,即便養父母不在眼前,也連連搖頭擺手,仿佛要否認自己剛才的真實心意一樣。
今天晚上他比年幼時的自己還要再沖動幾分,像是有夥伴在身邊,給了他底氣一樣,所以不由自主問出了那個一直埋藏于心底很多年的問題。
——“爸爸媽媽,你們愛不是親生孩子的我嗎?”
泉光子郎把頭深深垂下去,有那麼個瞬間,希望父親沒有聽到自己剛才的提問。
“光子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