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凝月擡起手湊近細看，才發現是掌心被劃出了一道極深口子，又被溪水沖泡了許久，現在還仍往外冒着汨汨鮮血。

剛被她那麼重重一下按在鋒利的爍石上，這會兒看起來似乎更為嚴重了。

強撐着站起身，周凝月扯下了一片裙角處理掌心的傷口。疼痛使她雙眉不自覺地收緊，好在沒幾下她就綁好了。

恍惚間，她回憶起那時在懸崖上，好像後來還有一個人跟着她一起跳下來了。

朝四周環顧一圈後，周凝月終于在不遠處的溪水旁看到一個人影。

剛想擡腳提步，她突然感覺到不對，從懸崖上掉下來，好像扭傷了一條腿，不過也無傷大雅，至少不是丢了性命。

于是她便拖着腿，一瘸一拐地往那人跟前靠近。

等到彼此之間還剩下一步之遙時，周凝月看着他身上的衣袍，總覺得有些熟悉，所以她又繼續往前走了點兒。

待她終于看清地上之人的面貌時，眼眸中盛滿了錯愕，随着她跳下來的那人竟然是賀蘭銘！

可是他如今一動不動……她指尖顫抖着探向他的鼻下，在感受到一股若有似無的呼吸後，周凝月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來。

“醒醒，賀蘭銘。”

她神情複雜地蹲在他身旁，并用一隻手輕輕推動着賀蘭銘的身體，試圖喚醒他。

可惜半天都不見那人做出絲毫回應給她。

不知道是磕在了何處，賀蘭銘額頭上有一個血洞，糜爛的皮肉與鮮血混合，模樣便看着極為可怖。

但是周凝月不害怕，因為她知道，賀蘭銘是為了救自己才會落地這般境地，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給他止血包紮，不然要不了多久，他就很有可能會失血過多而亡。

不過那血洞實在磕得過深，剛放上去的布料，頃刻間就被染紅，唯有用手死死地壓住才能堪堪止住一二。

無奈之下，她隻好又多撕下幾片裙角的布條，并将其中一塊按壓在血洞上後，最後才用剩下的布條纏繞着包紮了一圈。

已是盛夏時節，可在水邊待久了，仍會覺得寒氣逼人，更何況如今處在這深山巨谷中，冷風又一直吹個不停。

濕透的衣裙，連一點兒風都無法抵擋。

周凝月蜷縮成一團，坐在賀蘭銘身邊，耳邊突然傳來一聲細微的悶哼，她驚喜地偏頭看去，卻發現他呼吸急促，面色潮紅，眉頭攏起很是不安。

周凝月瞳孔微微一震，當即伸手摸向賀蘭銘的額頭。

滾燙的溫度刺激得她瞬間收回手，周凝月眼眶逐漸有些酸澀：“怎麼會這樣？”

若是在城中還有郎中可以醫治，可如今他們落在了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她又不精通藥理，這可如何是好?

她眉眼染上幾分焦急，耳邊水聲“嘩嘩”，她恍然回過神，在嘴中念叨着：“對，要先降溫、降溫……”

說話間，她把賀蘭銘的袖擺撕下了一大片，一條強壯白皙的手臂登時出現在眼前。

周凝月下意識别開眼，她步子一深一淺地往溪水邊跑過去。

徹底浸濕的袖擺被她當作手帕，用來小心細緻地擦拭賀蘭銘臉頰，這對正處于水深火熱中的他來說好比天降甘霖。

看到賀蘭銘的眉頭有所舒展了，周凝月輕呼了一口氣，繼續往返溪邊洗帕擦拭。

等她再一回離開後，地上躺着的人忽然眼睫輕顫，悠悠轉醒，暈暈沉沉的腦袋一直傳來鈍痛，讓賀蘭銘忍不住擰眉。

他擡起一隻手輕輕撫上額頭，不出意外地，摸到了周凝月替他包好的傷口上，柔軟的布料觸碰指尖，他搭在額頭上的手有一瞬間凝滞。

旋即，賀蘭銘回憶起跳崖一事，他赫然醒悟，自己現在應該是處于崖底。轉動着眼球掃視了一圈周圍，他試圖尋找周凝月的身影，入目，四周空蕩蕩的一片，莫名的巨大恐慌頓時擒住他心髒。

周凝月去哪兒了？

被他心中挂念的人，此刻正蹲在溪邊重新打濕布料，她起身目光一瞥，突然發現賀蘭銘正吃力翻身，似乎是要爬起身。

“你終于醒了！”

掙紮起身時，一道雀躍的聲音，自他身後的方向傳來，賀蘭銘起身的動作被定格在半空，他雙眸微動，瞬間回首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華麗的衣裙雖然變得破爛，但是仍然難掩姝色，淺淡的銀輝籠罩在她身上，染得一雙眉眼溫柔似水，她揚着一張秀氣的小臉，笑意盈盈地跑來。

賀蘭銘怔怔盯着她。

一直等不到回應，周凝月走到他身旁蹲下，見他反而還一味的盯着自己的臉看，神色複雜。

于是她遲疑地伸出了手指，指了指自己：“你還認得我嗎？”

話音剛落，她突然被人拽住了手腕身體往前倒去。

賀蘭銘十分用力地将她緊緊擁入懷中，仿佛要将她整個人都融入自己的骨血中，他埋首在她頸間，細細感受着從她身上傳來溫度。

周凝月被這猝不及防地擁抱吓住，一時之間，竟然忘記了要做出反應，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被他牢牢禁锢在了懷中，動彈不得。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賀蘭銘聲音低沉暗啞，帶着幾分後怕。

溫熱的氣息一下又一下地打在頸窩，惹得一陣酥癢之意，讓周凝月身子忍不住輕顫。

她腦子裡嗡的一聲，變得一片空白，眼睛睜得大大的，原本想掙脫開懷抱的手，已經快要觸碰他衣袍上，卻又随着他這一句話一點一點的重新垂下。

賀蘭銘還在繼續：“你知不知道，當你掉下懸崖的時候，我有多害怕嗎？”

“我想不通這世上怎麼會有這般呆傻可愛的姑娘，竟然一點兒自己的安危都不顧，全一心想着别人。”賀蘭銘松開抱着她的手，目光定定看着她，“我害怕到以為此後再也見不到你，所以我也跟着下來了。”

“周凝月，你是山中精怪的化身嗎？”他突然問。

面前的少女張了張嘴，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目光輕輕地落在青年的眉眼上，突然問道：“你喜歡我嗎？”

賀蘭銘靜靜與她相視，笑了一聲，他垂着眉眼俯下身，與周凝月鼻尖相碰，琥珀色的眼眸格外清亮：“就算你是精怪，那我也甘之如饴。”

不等她作出回答。

賀蘭銘輕輕吻上那張粉嫩水豔的唇瓣，蜻蜓點水一般，很快就分開。

“周凝月，我心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