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人甩袖轉身,掀起一陣冷風:“将人帶走。”
“大人!我冤枉啊。”容柾被人押着起身從他身旁經過,他仍不死心的叫喊。
随着那道聲音愈來愈遠,錢大人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這才重新移步看向容家剩下的人。
餘光一瞥,他忽然發現容夫人身後還跪着一個年輕姑娘,身邊還瑟縮着兩隻幼小的身影。
錢大人眼神微微一凝,容家二女早已嫁人為婦,此女卻看起來有些面生。
感覺到一抹探究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秋梧低着的腦袋又不自覺往下矮了幾分,她順勢還将容照林往自己身旁攬了一下。
錢大人來到她面前,站定:“你是何人?”
容夫人見他在秋梧面前停下,一顆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錢家并不知曉容庭和秋梧的事情。
“錢大人,她就是一個遠房親戚,也是走投無路才會投奔過來。”
容夫人瞪了秋梧一眼,示意她不要亂說話。
錢大人的目光移動,落在秋梧身側的稚子身上,火光晦暗,面前這張幼小的面龐竟與記憶中幼時見過的容庭重疊起來。
若不是知曉容庭潔身自好,他還真會以為這是他的孩子。
想到容庭,錢大人察覺到不對勁,好像剛才一群人裡,沒有他的身影。
轉眼間,他便收回了目光,大步走至人群中央,仔細掃視過眼前的一群人:“容庭去哪兒了?”
屬于上位者的那股壓迫感一消失,秋梧瞬間感覺周圍空氣又重新流動了起來,她緩緩吐出一口氣,攬着容照林肩膀的那隻手也收了回來。
容夫人眼珠轉動了幾圈,看向面前的人,解釋道:“庭兒最近忙于溫習功課,我們也不知道他去了何處。”
聞言,錢大人微微眯眼,看向她的目光帶上了幾分懷疑。
容夫人小心謹慎地擡頭往上瞟去,正好與錢大人一雙淡漠的眼眸對視上,吓得她登時又垂下了頭,像鹌鹑一樣縮了回去。
“容柾貪污,證據确鑿,從今日起罷免知州一職,男子永不叙用,容家所有财産一律充公。”錢大人留下這句話,轉身離開。
容夫人聽完他的話,驚得整個人都癱坐在了地上,她口中喃喃道:“完了,這下全都完了。”
原本她還以為錢大人念着兩家關系,隻會小懲一下,沒想到他居然是認真的。
而秋梧除了在錢大人宣判的時候,在心底微微驚訝了一下,之後她就沒什麼感受了。容家出事是她沒想到的,但是這會兒她心裡擔心的是這些年從容家得到的那些金銀首飾,該不會也要被收走吧。
“照林,快跟娘走。”秋梧帶着容照林站起身。
她趁着前院亂成了一團,悄悄帶着容照林往一條通向後院的小道離開。
容江婉回過神往身側看去,心下一沉,原本還在她跟前的娘和弟弟已經消失,隻剩下一片地方空空如也,她急忙起身四處尋找。
慌亂逃竄的人群中,目光遙遙一望,她瞧見了那一道漸行漸遠的背影。
容江婉鼻頭一酸。
濕熱的眼淚從她的臉頰上滑落,她看着秋梧帶着容照林的身影一點點地在眼前消失徹底,終于忍不住大聲痛哭。
果然,無論什麼時候,她永遠都是不被選擇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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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大人的馬車剛行至一半就被人攔了下來。
“老爺!出大事兒了啊。”來人乃是錢府管家。
他疾步朝着馬車跑來。
“什麼事兒不能等我回去再說?”錢大人語氣不耐煩,以為是錢夫人又在府中鬧了。
一路跑着過來,好不容易這才追上,管家喘着粗氣,卻顧不得咽下一口口水潤潤辛辣幹啞的嗓子:“賀蘭家公子和周家小姐在佑安寺被歹人害得掉下懸崖去了,如今生死未蔔,小姐讓我來尋您派些人去崖底找人。”
錢大人神色一緊,豁然扯開車簾直視他,語氣森然:“你說誰生死未蔔?”
管家隻好又說一遍。
“那夫人和小姐呢?”錢大人緊緊盯着他,“她們可是回府沒有?”
管家點了點頭:“夫人早就回了,小姐是被賀蘭家的人送回來的。”
知道家人都沒事後,錢大人懸在半空中的心踏實了一大半兒。
他又想起了今日賀蘭泉派人送來的那些東西,如若不是那份證據,自己還不知道要被容柾蒙在鼓裡多久。
但是賀蘭家又無人在朝為官,與容家也不曾牽扯過半分關系,怎會暗中調查起這事兒?
錢大人心中疑惑,可今日賀蘭泉幫他識人也是真,不論如何這都算是他又一次間接欠了賀蘭家一份人情,更何況這些年人家這些年早就不知幫他渡過多少次危機了。
去年冬日,朝廷突然加賦,江都富庶,所交賦稅本來就要比别的地方多出許多,尋常百姓尚且交出困難,還又增加,更是雪上加霜。
幸好有賀蘭家,他們多交了全城近一半百姓的賦稅,這才得以讓百姓們不至于挨餓受苦過冬。
誰能承想,這背後還有容柾在搞鬼。
朝廷加賦是真,容柾謊報也是真,多出來的那麼一筆巨額他居然敢全部都私吞了,可憐百姓呐!
“罷了。”錢大人将車簾放下,無奈歎了一口氣,“那就趕快派些人去尋人吧。”
崖底。
溪水泠泠,偶爾還有幾條小魚一躍而起,随後又快速落回水中,濺起一灘水花,溪水岸邊躺着一個昏迷的人影。
“潺潺”的流水聲在耳邊清晰地回響,周凝月手指微動,緩緩睜開一雙眼。精緻的發髻早已披散開,濕哒哒的貼黏在臉上,發梢還在往下滴水,水珠順着她的下颌滾落在地。
我竟然還活着。
周凝月心頭一跳,她想伸手撐着身子坐起來,卻在碰到岸邊的爍石的時候,手掌猛然一縮,掌心傳來的刺痛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皓月當空,照得周圍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