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姜跳下馬背,先将馬拴好。
豆子已經剝完,放在後面桌上,剝得了滿滿一盆,豆莢也掐頭去尾裝了在盆内放在一側。
高娘子:“這豆子皮薄粒大,我嘗了很是清甜。”
姚姜把竹筒遞給她:“待兵士們離去,别的苦役也離開了,我們炒豆子,晚些用飯吧。”
高娘子:“你種的芝麻能磨油了?你才搬過去數日,就豆子與芝麻都種得了?”
姚姜搖頭:“香油是我沽買的。芝麻還要些日子才熟。”
高娘子:“豆子可用鹹肉油炒,你不必特意去沽買香油。你,”
她向四方看了看,見苦役們都距此甚遠,才小聲說道:“你有銀子也不該這樣胡亂花用!省着些,做苦役沒酬勞,銀子也有用盡的一日。”
姚姜微笑:“多謝高娘子指點,僅此一次。”
晚間姚姜也幫手給兵士分菜飯,兵士與别處的苦役都用過飯離去,姚姜才讓苦役們把剝好的豆子拿出來,燒了熱鹽水焯過豆子,而後用芝麻油炒熟。
芝麻油一下鍋,香氣彌漫開來,立刻将此間衆人都鈎得直吞饞涎。
豆子炒好,高娘子把豆莢也炒了出來:“這豆莢也甜嫩,做熟了也很美味。今日托了姚娘子的福,我們打牙祭。豆子與豆莢都不能剩,多吃些。”
炒豆子與豆莢端上桌,人人都拿着碗來,分得了豆子與豆莢,各自埋頭苦吃。
北疆苦役都随着兵士吃同樣的飯菜,一應食材用物都是每日去領了來,兵士吃得簡陋,苦役的餐食亦然。
油鹽炒豌豆乃是再尋常不過的菜式,但送到北疆的豆子都是幹豆,大多是加在米裡同煮,早已吃得人人膩味。
炒豆子與炒豆莢俱都是難得的鮮嫩菜,衆人都已多年未嘗過,頓時埋頭苦吃。
飯畢,姚姜微笑:“我有幾句話要與各位說一說。”
衆人都笑:“姚娘子客氣了,我們還沒謝你的好豆子。有話直管說來。”
有人輕歎:“這油鹽炒豆子我當年正眼都不瞧它,如今吃起來竟是這般美味。”
……
姚姜等了片刻,等衆人話聲落下方才開口:“此間吃食太少,我種了些菜蔬。但僅我一人能種的數量不多。因此我有個打算,不知各位可願意每日裡抽些許時刻與我一同栽種?”
一苦役看着她:“你認為我們的活計還少,還要給我們攤上些活計?”
姚姜:“我從不認為各位的活計少,我也是苦役,我也做過竈頭上的雜事,知曉各位的辛苦,我隻想各位每日能花一個時辰跟我一同栽種,不必許久,此間的吃食就能改善。”
“我知曉各位覺得我這話說得過滿,但我培育了良種,種下後很快就能收獲。這豆子是我與無方大師、了塵師父一同種出來的,之後還能再收獲數回。我還種了土豆、蜜薯,等這兩樣成熟可食了,我再送來給大夥兒加菜。”
這下連高娘子都不解了:“姚娘子,你這樣作為,所為何來?”
姚姜歎了口氣:“有位郎中對我說過:這世間最多的病還是餓病,是饑餓所緻。我們自己種些好菜蔬出來,吃好些身體強壯,病痛也要少些。但我憑我一人之力,種不出此間各位吃的菜,因此我想請大家一同出力。”
一名苦役:“吃食多些自然是好事。可是,好吃食都不會有我們的份。這樣偷吃一回還好,多吃兩回被人察覺了,連偷吃的機會都沒了。”
姚姜點頭:“我會去請問換防回來的百夫長,他下轄的兵士可願意來幫手開田栽種。若他們願意且來相助了,種出來的好蔬菜都會給他們加菜。不論他們是到此間來用飯,還是将菜飯送往營中去,他們都能嘗到。”
姚姜這話說得此間衆人都愣住了。
姚姜:“此間土地能種出今日這樣的豆子,也能種出許多菜蔬,兵士們隻要肯輪流來幫手出力就能吃得好些。他們的吃食多而豐富,我們的吃食也能随之變好,不是再偷吃反而能光明正大地吃,這個賬,大家算不過來麼?”
“有些活計沒有兵士們相助,我們無能為力。”姚姜緩緩說來:“開地、松土,這兩樣活計有兵士相助我們會省力得多。他們人多又身為男子,比我們更加有力,很快便能将荒地開為能栽種的田地。而後每日輪流幫助水,我們便能把此間的田地種好。他們也能從此吃得好吃得飽。”
良久的沉默後,有人開口了:“姚娘子,你才來不久,大約還不明白我們就是兵士們的奴仆!兵士怎會讓奴仆支使他們?你所想甚好,但若讓我來說,這就是異想天開,白日做夢!”
一石激起千層浪,苦役們紛紛歎氣的歎氣,搖頭的搖頭。
姚姜等了片刻,待他們的話聲低下去了,才緩緩地:“我知曉各位的心思,我也明白各位的擔憂。但這不是白日夢,更不是異想天開,這是我們唯一能改變自身處境的機會。”
“苦役是我們如今的身份,卻不能是最後的身份。我們可以把自己的衣食變得好些,許多衣食所需,用我們的雙手都能種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