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娘子怒火上沖正要發話,衛駿馳開口了:“姚娘子,它向我讨要果子。”
巧巧的頭挨着衛駿馳厮磨,衛駿馳以手輕撫它的缧鬃:“它喜歡脆而多汁的果子。”
姚姜不必回頭也知曉汪娘子被衛駿馳無視,被自己拒絕已惱怒萬分,但她也沒了繼續應付的打算,“我沒有果子,但有新鮮豆角,巧巧也很喜歡。”
她徑直去竈間取來一籃豆角送到衛駿馳手邊。
汪娘子被晾在一邊,氣惱非常,對着姚姜看了片刻,冷笑:“好。”轉身便走。
姚姜淡淡地接上一句:“慢走不送。”
待汪娘子氣恨恨地出了院門,衛駿馳才問:“萬把總先前還為難過你,何時又看中了你?”
姚姜去關了院門,歎了口氣:“公子說笑了。萬把總哪裡是看中了我,他是想用我為自己謀好處!”
見衛駿馳若有所思,姚姜索性将萬山榮夫婦逼迫高月娥未果,磋磨她說了一回,末了歎了口氣:“我已小心躲避,沒料到他們還是逼上來了。”
衛駿馳:“北疆着實辛苦,嫁人也是條路子,你,”
“公子!”姚姜沒料到衛駿馳也有如此想法,禁不住眉頭皺起:“北疆苦役嫁人看似是條路子,實則是被夫家奴役!從為北疆守軍任勞任怨的罪奴變為為夫君任勞任怨的奴妾!苦役還有個盡頭,嫁人服侍夫君可沒有盡頭!做奴妾更是被人踏在了腳下,任打任罵連生的兒女都低人一等!生育之苦可全是女子承擔,此間還缺醫少藥,哪家會為生産的奴妾請好郎中好穩婆?生産之時女子本就一腳踏在鬼門關,可在此間是雙腳都踏進去了,還要自鬼門關中掙紮出來!這便是此間罪奴嫁為奴妾後的情形!”
“若讓我在嫁人與服苦役裡擇選,我甯可服苦役!至少北疆的将士們在吃飽飯的情形下,能視我為人!能讓我好生培育栽種良種,将來有機會洗清冤屈,清清白白回去!”
頓了片刻,衛駿馳緩緩地:“我明日就入軍營,你若有難處可到骠騎營來尋我。”
姚姜想了想:“公子,你也要擔當百夫長?”
衛駿馳:“托祖輩父輩們的蔭庇,我為千戶,在百夫長之上。”
姚姜小心翼翼地問:“你也要上陣臨敵麼?”
衛駿馳點頭:“那是自然,我家中四代,”
“二十六位長輩家人魂鎮北疆!”姚姜歎了口氣:“因此公子家中才有丹書鐵券。陸老太太用丹書鐵券保得我在青川城牢獄中沒受皮肉之苦。可是,公子,”
陸老夫人拿出丹書鐵券時的沉痛神情浮現眼前。
姚姜這才發現自己對蒙冤的種種記得很是清楚,連周遭的人面上的神情都能回想起來。
見衛駿馳看着自己,她仔細措辭:“按理說,公子府上這許多先輩都為國獻身,公子應當可以不必戍邊,不來北疆。朝廷應對公子有所照拂。最好的照拂便是讓公子平安一世。即便到北疆來擔當武官之職,也不必上陣對敵。”
衛駿馳的目光變得蒼涼:“并非是朝廷不懂得體恤,實則是我自己要來。我與遊牧騎兵有着深仇大恨。遊牧騎兵每殺我家中一位長輩,我都會記一筆仇恨。武官的後代都要為先輩報仇。而武官終其一生也會殺掉無數前來侵襲的敵寇,遊牧騎兵同樣記仇。”
“于遊牧騎兵而言,他們的存在是為了部落中的妻兒能得到更多好處,因此他們縱馬擄掠,死也無憾。而鎮守邊疆的武官怎能坐視他們飛騎來襲?須知各部落隻将他們視為人,至于大周的百姓乃是糧草與奴隸!我們天生就是要拼命的,無法可解!”
姚姜默然無語,衛駿馳歎了口氣:“歸雁城以南數十裡都沒有大周百姓的蹤影,這些地方都曾被遊牧騎兵越過大營前來劫掠過。百姓要麼被擄走要麼被殺在當場。他們的馬蹄肆虐之地最終是與我曾祖父與祖父同輩的衆多武官帶着兵士一寸一寸奪回來的。遊牧騎兵則放言:馬蹄踏處皆是他的土地。又豈會輕易退開?大周兵士唯有真刀真槍去拼搶,才能将他們趕走。”
“交戰必有死傷,因此人間不見白頭将軍,都馬革裹屍還了。武官平日領的俸祿也出自百姓交納的稅賦,也算是天下養,怎能面對強敵而退開?”
“京城中許多武官家中都是孤兒寡婦。劉秉淵的兄長前些年也逝于北疆,孟懷一的父親在他年幼便死于遊牧騎兵刀下,軍營中的百夫長大多是真刀真槍拼出來的,未曾拼殺敵,未曾帶領兵士赢了交鋒便成為武官的,都是承襲父輩官職。父輩們到死都要守護百姓平安,如今強敵襲擾,後輩又怎能縮頭不前?”
衛駿馳神情平靜,“我知曉你的好意。你不想讓我外祖母聽到我埋骨北疆,但我職責所在,不能後退。”
姚姜咬緊了嘴唇,一字都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