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到緊要關頭，高月娥小聲提醒：“萬夫人來了。”

姚姜擡頭，果然見汪娘子挺着肚腹走來。

汪娘子的肚腹已微微隆起，出了南城門到此間都是緩緩向上，想是走久了腰酸，她的右手撐在腰後。

高月娥對汪娘子猶有餘悸，對姚姜壓低了話聲：“我去那邊看一看。”

汪娘子來到田邊看了片刻：“姚娘子，你這是種的何種莊稼？”

姚姜：“見過萬夫人，這是種的棉籽。”

汪娘子一手撐着後腰，一手用巾帕擦汗：“棉籽是何種莊稼？”

姚姜：“這是我嘗試栽種的新種，等種出來萬夫人便知曉了。萬夫人現下身子沉重，來此間也太辛苦，且自城中到此間有三四裡路，很讓人擔心。”

“不礙的。”汪娘子用巾帕搧涼：“我每日都要走一二個時辰，以利将來生産。城中路窄人多，走起來不爽快，我便出城來行走。”

姚姜對汪娘子格外小心，但看了看她的肚腹，終是擔憂占了上風：“萬夫人，歸雁城許多物事采買不到，也未必有好穩婆，你在此間生産怕是太辛苦，不如與把總商議商議，去物事周全處生産。”

她與汪娘子算不得朋友，但想到女子生産是過鬼門關，忍不住勸了兩句。

汪娘子歎了口氣：“我的公婆父母去年沒熬過天災過世了家中實在無人能照料我，我才到此間來依傍夫君。穩婆難找，實在找不到也隻能我自己生了。誰不是這麼過來的？”

姚姜忽覺她也甚是艱難：“是我多慮了，在此間生産也好。軍中的醫官們應當也懂得生産之道，把總必定會為夫人找位好醫官來幫助夫人生産。”

汪娘子的臉瞬間就紅透，她忸怩地搖頭：“那可不成！随軍醫官是男子，我怎能讓醫官來幫手？”

姚姜知曉世間女子都與汪娘子同樣見識，知曉生育時兇險卻依舊因醫官是男子而不願求助。但她依舊認真勸：“汪娘子，生産可極是兇險，你怎能不要醫官相助？萬一，”

“我這不是每日都在行走麼？”汪娘子小聲地：“我聽聞每日走兩個時辰，生産就會順利，因此我每日都努力地走。”

姚姜咬住了紅唇，生生将說到了口邊的生育時的種種意外吞入了腹中。

這情形下說這些話也是讓汪娘子添擔憂煩惱與恐懼。

她隻能再次提醒：“醫官必不可少，還請夫人提醒萬把總早做打算。”

“我生産時想請你相助。”汪娘子看着姚姜，忽然說出這話來。

姚姜一愣，正想推辭，汪娘子已接上：“在我們村中，女子生産時都是母親姑姑等長輩相助，再不然就是姐妹們幫手。我與兄弟們都是我姨母相助我母親在家中生下，沒請過穩婆。”

她看了看四周：“此間的夫人們多是官家小姐，我為農婦沒有她們的見識，不懂她們的彎彎道道，與她們說不到一處。倒是與你還能多說幾句，因此我想請你幫助。”

姚姜立時搖頭：“萬夫人，我不通醫理，我自己也沒生産過，幫不上你。”

汪娘子看着她：“我知曉你生我的氣，氣我當日蠻不講理。可我沒辦法。夫君前來投軍将公婆留給我，我若不兇悍些，早被鄉鄰們啃得骨頭都不剩了！”

姚姜自三河村出來，知曉她說的是實話。

見她不出聲，汪娘子小聲勸道：“你若也嫁給把總，咱們就是一家人了，能互相扶持。你先照料我，将來你有身孕了我再照料你，還能幫着你照管田地，不比你一人辛苦好麼？”

姚姜沒料到她兜兜轉轉居然又轉到這事上來！

她看着汪娘子：“這事萬夫人便不要再提了，我早說過，我絕不作妾。”

汪娘子看了她片刻：“那平妻如何？把總娶你做平妻，咱們不分大小，共同侍候把總。”

看着汪娘子，姚姜頓時覺得自己先前的好心喂了狗。

她知曉這是汪娘子能想出來，并覺得最為妥當的法子了！在汪娘子看來，苦役能嫁給萬山榮做平妻無異于一步登天！

在汪娘子的心中，女子該以夫為天！她這是給自己送來了登天梯，自己該感激涕零，立刻點頭！

姚姜深深吸了口氣，按捺住了自己：“萬夫人，我這一生不僅不會與人作妾，也絕不做平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