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長兄總不肯相讓,十局裡至少赢他九局。祖父回回下完棋,都會說:再不與你兄長下棋了。但不出十天半月,必定會着人再喚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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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祭罷竈,小孩拍手哈哈笑。再過五六天,大年就來到。。。。。。”
胡同口,一群小孩正在太陽底下玩竹馬,嘻嘻哈哈地唱着童謠。
小奕宣雙手墊着下巴,壁虎似地趴在馬車隔扇上,透過縫隙往外瞄。弈甯伸手将她拉回坐好,又替她攏了攏領口的風毛,輕輕地說:“阿宣坐好,仔細透了風又要咳嗽。”
小奕宣看了看厚厚的門簾,座下的茵褥上還鋪了絨毯。她想說車裡烘着碳爐,暖和着呢,長姐實在不必如此小心。
但想想自己生病這些天,長姐也實是辛苦,便什麼也沒說,乖乖偎着長姐坐好了。
今日要去瑞寶軒取打好的新歲首飾,原本鋪子夥計送來也是一樣。隻弈甯想着奕宣尚且年幼,打首飾也沒有她的份兒的。不過如同往年一般,鋪子遵了母親吩咐,挑一些适合小孩子的珠花一起送來府裡。
但過了年,奕宣就十歲了,雖然依舊隻有珠花可戴,可畢竟是個整歲,弈甯就想帶她去鋪子裡,由她自己挑些可心的。
瑞寶軒位于朱雀門外的南鑼大街,也是上京貴女圈裡,排得上号的銀樓。
弈甯帶着妹妹下車時,一群乞丐正縮在銀樓外牆根兒下曬太陽,身上髒兮兮的棉衣有的地方還露着棉花,手攏在袖子裡。
看見有馬車來,一骨碌兒地都翻起身,老遠就伸着手擠了上來。
銀樓的掌櫃自然也看見了馬車,能來瑞寶軒的夫人小姐,哪個不是金貴出身?若是在銀樓門口憑白被這些叫花子沖撞了,他這銀樓也就不用開了。
銀樓的兩個夥計忙提了棉袍,三步并做兩步跨下台階,攔在了馬車旁。
這些乞丐常年混迹街肆,最是眼觀六路,不然也不會專挑了銀樓這樣的地方。
一見下來的是富貴人家的年輕小姐,那裡輕易肯走?夥計們少不得要散些銅闆與他們。
奕宣一邊跟着姐姐邁入銀樓,一邊還回頭看那些一哄而散的乞丐,裡面竟還有幾個小乞兒。
取了幾副打好的頭面首飾,弈甯也替奕宣挑了幾支小巧别緻的珠花,梳環髻螺髻都戴得,又替她選了副赤金的叮當手環。
奕宣一排排首飾逐一看過去,眼睛眯得活像個偷了油的賊老鼠,小嘴巴一直微張着,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瞧她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弈甯直哭笑不得,隻得上前牽起她的手,無奈道:“别看了,等過兩年你滿十二了,就都戴得了。屆時,姐姐好好送幾副好的與你。”
奕宣笑眯眯地點頭,嘴裡忙不疊地說着:“好呀好呀。”
從銀樓出來時,那群乞丐又“呼”得都坐了起來,隻方才已拿了銀樓夥計的銅闆,不好再圍過去,一個個都直勾勾地盯着姐妹倆看。
倒是弈甯臨上車前又回頭看了這些人一眼,轉頭朝跟來的婆子吩咐了兩句話。
等馬車徐徐開行,那婆子便折身去了不遠處的食肆,出來時卻是兩手空空,什麼也沒買。
過了沒多久,但見食肆的夥計擡着幾個大籮筐出來。走到外牆根兒處,對那群乞丐吆喝道:“诶,都過來!你們這些叫花子是撞了大運了,有貴人怕你們餓死,特意給你們送了吃的來。”
乞丐們見狀,争先恐後地擠上去。有幾個稍年輕些的,卻似乎并不怎麼着急,隻是互看了一眼。
其中一個生的特别矮壯的乞丐,靠牆坐着,嘴裡還叼了根枯草。他左右看了眼,才慢慢站起來,朝着乞丐群晃了過去。另三四個站着的,見他過去了,也跟在後面走了過去。
銀樓對面二樓,一間臨街廂房,窗扇半支,一雙冷淩的眸子沉靜注視着這一幕。
眸子的主人身着玄色窄袖錦袍,腰間一條嵌紫玉的石青革帶。腰背挺拔如松,屈膝跪坐于幾塌。面前的小案上,是一壺杏花釀,外加幾碟子葷素小食。
案幾旁赫然一柄三尺有餘的寬背長刀,比一般的刀看起來要更重些。
在他身後,筆直站着一名男子,年齡與之相仿,亦是一身玄色勁裝,腰間斜挎一把彎刀,右手握于刀柄之上,雙側手腕都戴着鐵護腕,以牛筋纏縛。
整個人張力十足,仿佛他自己亦是一把随時準備出鞘的利刃。
這裡便是醉得樓,上京的老字号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