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被強行叫停馬車,蕭赫便知弟弟要問什麼。他擰眉微怒:“十四,在你眼中,我就是這般冷血之人,連手足兄弟都能戕害?”
見蕭冊不說話,他又道:“是,我承認,在弈甯表妹這件事上,我的确有負于你。可十四,你仔細想想,即便當時我反對,難道就能讓外祖父改變主意?”
前些日子,蕭冊突然跑去問蕭赫,是不是早就知道謝家要将弈甯嫁與蕭川。蕭赫雖然不知道他究竟從哪裡得知的消息,卻并未矢口否認。
他的确比蕭冊早知道幾日。
聖旨下來的前兩日夜裡,謝寰突然造訪,向他說明弈甯的婚事。
他當時亦是吃了一驚,他知道弟弟一直心悅弈甯。可謝寰說,十四是他的親弟弟,無論如何都會選擇他,蕭川卻不一樣。
“原本陛下動了結親的念頭,祖父與我都還在猶豫。蕭川此人不好掌控,即便結了親也未必就能讓他改變立場。但燈會上發生了一件事,我們覺得他待弈甯似乎有所不同,這也許是一個契機。”謝寰道。
他當時思慮了許久。
他心裡明白,謝家此舉,有謝寰說的意思,但同時又何嘗不是謝家為自身尋的後路?
奪嫡到底是一件稍有不慎,便會全族傾覆的事,即便他再心疼自己的弟弟,也不能強求謝家将全族性命壓在自己一人之身。
可此事,卻成為了兄弟二人之間再不能逾越的隔閡。
那日,蕭冊說:“四哥,我知道我沒有十二哥的能力和手段,幫不了你,所以你選擇棄了我,我沒有資格怨你。可是,沒了表妹,這京城,我是一日也待不下去了。我要随十三哥去西南了,母妃跟前。。。。。。以後就有勞四哥替我盡孝了。”
蕭赫輕歎了口氣,道:“十四,我知你已不信我,但此事的确不是我所為。”
看着他沉痛的表情,蕭冊哽了哽,慢慢退出了車廂。畢竟是自己的四哥,他說沒做,他便信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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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啟禮制,太子身為儲君,他的喪儀隻比國喪略低一級。先要在東宮停靈七日,這七日裡,各皇子要輪流守靈,皇室宗親外命婦,亦要每日入東宮跪靈。
一直到第三日,弈甯方見到太子妃甯和樂。她一手牽着皇太孫蕭慡,面容蒼白而枯槁,雖眼中半滴淚也無,但弈甯就是從她臉上看出了一種說不出的悲戚與哀恸。
甯和樂原是燕州守将甯沖獨女,太和十二年,白岩城遭叛軍攻伐,遼東諸将久攻不下。彼時恰逢褚貴妃喪子犯病,太和帝無心戰事。遂派太子蕭燚前往遼東督戰,以鼓士氣。
眼看就要一舉拿下之時,叛軍縱火焚城,為保蕭燚,甯沖死守不退,身中數箭而亡,彼時甯和樂隻有九歲。
甯沖原本就是王氏門下出身,先皇後王氏憐她孤苦,遂接她入宮,親自撫養。蕭燚十八歲時,王皇後病體纏綿,蕭燚為解母之牽念,上奏自請迎娶甯和樂為正妃。
弈甯想上前安慰幾句,卻見甯和樂已是定定地看着自己,那目光似憎似憫,她一時愣怔住,竟半步也無法往前。
自打那天後,蕭川就再也沒有進過凝晖堂。弈甯知道他回來過,但是歇在了外院書房。
“殿下,如今所有證據都指向三殿下,咱們實在無從下手啊。别的不說,單是從瑞王府抓到的那些十門教徒,三殿下這次便很難洗脫了。”是褚雷的聲音。
已是子時了,蕭川的書房仍舊燈火通明。
他一肘撐着頭,手掌用力地揉着眉心。實在是心煩得很,三嫂的哀求,母妃的怨怼,像重石壓在心頭。
“殿下無需自責,即便咱們沒有抓那養馬人,即便咱們提前找到了馬,對方未必就沒有法子。這個局肯定設了不止一日了,不是那麼容易破的。”褚雷又道。
這些事,蕭川如何不知?他隻是在猶豫,要不要把那養馬人的屍體交出去,若交出去,能不能多給三哥争取一點兒時間?
“殿下,恕我直言,即便此時交出那養馬人的屍首,可死人不會說話。咱們說這事不是三殿下所為,有什麼證據呢?說句僭越的話,幸虧那養馬人死了,不然以殿下的性子,定然無法看着三殿下被冤。”嚴興道。
蕭川明白他的意思,倘若養馬人不死,此刻他勢必會交出了養馬人為三哥開脫。
可養馬人隻能證明此次的事情不是蕭州所為,三哥蓄謀儲君的意圖,是洗脫不掉的。而自己明知三哥所為,還試圖包庇,承王府也會被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