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嬷嬷立時便迎了上來,又是吩咐人擡熱水給弈甯沐浴,又是讓丫鬟趕緊去竈上端熬好的姜湯,一時間屋子裡亂做一團。
弈甯正被幾個小丫鬟擁扶着去浴室,走了兩步,她想起什麼,回頭張望,卻見蕭川已出了凝晖堂。
他既未撐傘,也沒穿蓑衣,就那樣直直地走進了雨裡,留給她一個濕透的背影。
他冒雨去接她,又送她回來,卻一句話都不肯跟她說。眼眶中有濕意,弈甯吸吸鼻子,又生生将眼淚憋了回去。
不知是因為淋了雨,還是吓着了,弈甯當天夜裡就發起了高熱。
昨日又是大雨又是驚雷的,弈甯在野外待了兩個多時辰。邢嬷嬷實在不放心,快天亮時,終是忍不住,想着去看一眼,沒想到竟然真的就病了。
弈甯小時候身子弱,邢嬷嬷一直給她調理着,随着慢慢長大,就很少生病了。偶爾有點什麼不适,也是睡一夜就好了,鮮少有這般高熱的時候。
邢嬷嬷感覺到她呼吸沉重,點了燈去看時,才發現她早已燒的兩頰通紅,迷迷糊糊了。邢嬷嬷吓了一跳,趕緊吩咐了人去請大夫,又服侍着給她用溫水擦身子。
弈甯燒得渾身滾燙,大夫看過後,熬了藥喂下去,也是半點兒不見好轉。
凝晖堂一衆下人急得團團轉,邢嬷嬷原本是不想驚動蕭川的。她也看出來了,蕭川昨日雖是去接了弈甯,可他連内室的門都未進,心裡隻怕還憋着氣。
可眼下,弈甯燒成這樣,也顧不得這許多了。怎料豆蔻回來時,卻急得要哭:“殿下不在府中,尤管事聽說是王妃病了,已派了好幾個人出去探聽殿下行蹤了。”
幾人再着急,也是沒辦法,邢嬷嬷隻得派人再出去請個大夫。
話說,蕭川今日進宮辭行,不僅去了九台閣,還去了太後的永慶宮。
因這一去,又不知何時歸,太後便留他多說了會兒話。
“承王今日怎麼是一個人來的?阿甯也不說來看看哀家。”太後命人給蕭川上了茶,才道。
蕭川端起茶盞,輕輕吹着浮沫,向太後笑了笑,答道:“是孫兒的不是,今日晨起匆忙,未曾想到叫王妃同來。回去我便與她說,讓她日後多進宮陪陪太後。”
姜太後聞言心中疑惑,日後?
便問道:“你的意思是,弈甯不與你同去?”
蕭川垂下眼眸,輕應了一聲,道:“嗯。西北艱苦,恐王妃不慣,還是讓她留在京中更适宜些。”
太後看了看身邊的掌事嬷嬷。
這嬷嬷姓孫,是當年太後從姜家帶進宮的,對弈甯一向愛護。孫嬷嬷與太後對視一眼,亦是有些憂心。
太後不語。
二人剛成婚不久,宮中又一直盛傳,這承王對王妃極是心悅。弈甯自己上回也說,蕭川待她很好,怎的就要将她獨自留在京中了?
剛成婚的小夫妻最是忌諱長期分離,更何況,她前日才聽人說起,紀妃給承王送了兩個貌美侍妾。
可她到底不是蕭川的親祖母,有些話隻能在心裡過一過,卻不能真正說出口。
待蕭川去了啟祥宮,紀妃又是一番哭訴,口口聲聲說着舍不得兒子,言外之意,卻句句透着對自己的擔憂。
“你這一走,母妃實是心疼。那西北苦寒,母妃這心裡時時刻刻都放心不下你。州兒如今生死難料,母妃心裡煎熬的很。若一旦京中有事,可叫母妃如何是好?” 紀妃捏着條絹絲繡帕,哭得聲淚俱下。
蕭川心裡苦笑,西北苦寒,他又不是第一日去,從前并不見母妃如此傷心。
紀妃見蕭川不語,又扯着他的手,哭道:“你就不能與你父皇說說,先在京中留上一年半載的麼?上次回來也是幾個月就走了,這次回來更是忙得腳打後腦勺,母妃都沒有機會好好跟你說說話。你這一走,母妃在宮中隻能任人作踐。母妃倒是不怕受苦,就怕等不到你下次回來......”
蕭川心知,紀妃是想讓他等蕭州的事情有了定論再走。
他握了握紀妃的手,道:“太子薨世,瓦剌難免人心躁動,兒子需得早些回去安定局勢。三哥的事,母妃不必擔心。父皇已經允了兒臣,沒有鐵證斷不會随意處置三哥。”
想想紀妃的性子,若不說的清楚明白些,隻怕她又會無端生出許多無望心思。
便道:“但三哥跟十門教有往來,有過謀害太子的心思,隻這一點,母妃就該知道,有些東西便不能再去争了,能囫囵個兒的從這場亂局中退出來,不比什麼都強?隻要母妃不逾制行事,兒子雖無用,還是能保母妃安然度日的,定不會讓人欺負了您去。”
紀妃也不是傻子,蕭川這話,與其說是勸慰,不如說是警告,她豈會聽不懂?
然而,她雖無多大能耐,也幫不了兒子,但這半點兒也不影響她也喜歡做那個萬人之上的美夢。
如今眼睜睜看着即将到手的一切,成了鏡花水月,又豈能真的做到毫無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