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朤也撿了塊樹皮,正在刮胳膊上的泥。
他沉思了片刻,道:“早料到這些吐司不安分,不想竟在此地屯了這些兵。如今若放任不管,恐他們要跟緬南國勾結,颠覆西南。若真要開打,咱們還得防着緬南偷襲,腹背受敵。如此一來,西南的兵力定然不夠。”
蕭冊一邊聽他說,一邊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劃着。
他指着北邊,道:“如今飛鷹軍跟高麗戰事膠着,衛将軍守着燕北,是飛鷹軍的後盾,定然是半步不能動的。”
頓了頓,手中樹枝才指向西北,道:“西北如今形式尚好。”
蕭朤手在指腹間搓了搓,沉吟道:“前日收到西北線報,瓦剌五皇子敖敦不久前親自去了鞑靼,十二那邊還不知能安定多久。”
言罷,他歎了口氣,又道:“父皇仁慈,以至朝中多年積弊難返,國庫空虛。之前太子在世,尚可勉勵舉戰。若今後狼煙再起,隻怕是要連軍饷都發不出來了。”
聞言,蕭冊也頗為惆怅:“是啊,去歲四哥在湖廣修河道,看勞工們辛苦,發的銀子卻連一家人吃飯都不夠。不得已,隻得從肅王府的私賬上撥了三萬兩銀子補貼河工。”
言至于此,蕭朤和蕭冊默然不再語。二人心裡都清楚,蕭赫此舉不過杯水車薪。一國之難,又豈是掏空幾座親王府能拯救得了的?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這邊蕭朤和蕭冊剛走出密林,那邊蕭川帶着人正立馬在夜色中。再往東,便是鞑靼,往西則是瓦剌,回首南望,是家國故土。
“殿下,敖敦昨日已離開鞑靼,回往塔城。”褚九遞過去一截紙卷。
蕭川打開看了看,問:“褚英怎麼說?”
褚九道:“英将軍說,據塔城潛伏的線人所報,敖敦此次做派極為高調,如今人還未到塔城,城中便已有人盛傳,說是他此次前往鞑靼,十分得蒙克賞識,臨行還贈了幾大車金銀羅緞給他。巴圖溫面上雖十分淡然,看似不以為意,實際私底下,已經招帳下幕賓徹夜密談過兩回了。”
蕭川冷笑一聲,道:“哼,蒙克是隻狐狸,巴圖溫怕是要坐不住了。傳信給褚英,将邊境互市中糖和茶葉的稅額再降一成。”
褚九不解,道:“殿下,上次您已将粗鹽的稅額降了一成,如今再讓糖和茶葉的稅額,咱們豈不是太虧了?”
蕭川卻道:“無妨。上回降鹽稅,是為了幫巴圖溫坐穩位子,這次降糖稅和茶稅,是為了逼敖敦狗急跳牆。”說完,便一揚手中鞭子,縱馬回轉,高聲道:“回府。”
身後衆人紛紛打馬跟上,見褚九一邊策馬,一邊兀自皺眉思索。褚雷策馬與他并行,道:“我問你,這粗鹽是給誰吃的?”
褚九愣了下,不明白褚雷怎麼會問這麼簡單的問題,但還是老實答道:“自是以牧民為主,貴族食得多是細鹽。”
褚雷颔首,又問:“那糖和茶葉又是給誰吃的?”
褚九想了想,道:“這兩樣應多是供應貴族的,糖和茶葉即便降稅一成,也是貴得很,普通牧民哪裡舍得吃這些。”
說着,他突然茅塞大開,高興地叫了句:“我明白了,殿下這招叫釜底抽薪。”
如今貴族之所以支持敖敦,無非是無法再從戰争中獲得好處,但若讓他們知道,不打仗也有好處,恐怕支持敖敦的心思就會慢慢松動吧。
而敖敦一旦失去貴族的支持,隻怕更要心慌,到時候他與巴圖溫内讧起來,塔城不愁不出亂。
亂吧,他想,越亂越好。
褚雷亦大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哈哈,是個可用的。你雖年紀小,卻比秦風聰明多了,以後遇事多想想便是,可别學秦風,榆木腦子一根筋。”
西北的承王府就建在從前靖北侯在銀州的将軍府後面,而從前的将軍府如今則做了西北軍的衙署。
蕭川回到王府已是三更天了,他回到西北的這一個月來,幾乎日日都在外奔波,将整個西北的軍防又全線整理了一番。
褚英是西北軍副将,他與褚雷都來自褚家旁支,是靖北侯當年一手培養的人。
當年靖北侯身死,若不是褚英,西北軍殘部也等不到蕭川前來收攏,隻怕早就全軍覆沒了。
是以無論去哪裡,隻要西北還有褚英坐鎮,蕭川總是放心的。
他進屋脫了外袍,又将靴子脫下倒提在手上,将裡面的沙子全抖落出來。
突然,他猛然轉過身,長臂一伸,右手鉗住什麼東西,一個用力,自屏風後拉出一人。
“殿下!”一聲嬌呼聲響起。
蕭川看清楚對面人,手腕一個翻轉,已将人甩出去幾步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