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出了西安府至今,弈甯總算是舒舒服服吃了一頓飽飯。
飯後,褚九進來請示,道:“王妃一路風塵,想來也未曾休息好,不若在這鳳翔府歇息兩日再走可好?”
弈甯想了想,便問:“這是殿下吩咐的麼?”
褚九道:“殿下不曾吩咐。但卑職想,殿下既讓卑職專程帶了廚子前來接王妃,定是料到了王妃路上情形。如今王妃一路行來如此疲憊,想來,殿下定然也不願見到王妃因為趕路而虧損身子的。”
見弈甯猶在猶豫,便又道:“西北幹燥少雨,風沙又大,少有新鮮菜蔬。出了鳳翔府,一路都十分貧瘠。王妃若不養好身子,後面怕是要吃不消的。再者,卑職也好帶人去多采買些菜蔬吃食,以便路上食用。”
弈甯聽他這樣說,覺得也有道理,雖然她很想早些抵達,但若路上病了,反倒會拖累大隊人馬,便應允了。
隻秦風老大不願意,待褚九一出去,就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上。
“我說你怎麼想的?殿下大老遠的把你支來,不就是想早些見到王妃嗎?你倒好,還停下不走了?”秦風氣惱地直嚷嚷。
褚九鄙視地睨了他一眼,道:“我說秦大哥,你是隻長年歲不長腦子麼?你沒見王妃都疲憊憔悴得不行了,那是硬撐着呢?你就這般将王妃帶到殿下面前,我保證你要屁股開花。”
說完,理也不理秦風,抱着他的刀便自顧回房睡覺了。
秦風摸了摸後腦勺,心中狐疑道:王妃憔悴?他怎麼沒看出來?
在鳳翔府城歇了兩日,弈甯好吃好睡,廚子就着市面兒上能買到的食材,每日變着法兒的給她做吃食,湯湯水水不斷,如此這般,總算是将弈甯養出些許好氣色來。
褚九和秦風日日出門采買,為了方便存放,也為了盡量少占地方,買的多數是各類菜幹肉幹,行路途中加水發開,炖一炖就能吃,總比幹馍馕餅好下咽些。
有了廚子和食材,不必再為膳食發愁,路邊随便搭個土竈,炖煮上一鍋肉菜湯,原地吃了便能繼續趕路,反倒比之前快了不少。
如此又走了将近十日,總算是到了離銀州府城最近的一處驿站。
明日就是八月十五了,這幾日行的急,就是為了能趕在團圓節這天到達。
過了酉正,天光漸逝,慢慢便開始暗了下來。
馬車在驿站門前停下,秦風上前,抱拳道:“王妃,西北地廣人稀,此處驿站距離府城尚有五十裡,今日是無論如何也趕不到了。”
弈甯放眼四周,天地蒼茫,昏暗的暮色裡,依稀可辯驿站大門坑窪不平,外牆溝壑縱橫,那是常年被風沙侵蝕的痕迹。
她點頭,道:“左右隻有五十裡了,明日再進城就是。”
西北苦寒,饒是才八月中,入了夜已是有些冷了,丁香取了件披風給弈甯系上。
在上京時,除去冬日裡最冷的那些日子,其它時候,弈甯幾乎每天都要沐浴。這一路行來,越往北走,沐浴越是不便,很多時候能拿濕帕子擦擦已經算是很好了。
剛開始她十分不适應,夜裡總覺得身上癢。等到慢慢習慣了些,雖不像先前那般難受了,卻也還是總想要沐浴。
她知此地取水不便,若提出來,驿站自會滿足,但終究為難人了些,也隻能是隔上好幾日,才能稍微清洗一番。
想着明日就要進城見蕭川了,她還是想好好洗洗。
剛用過晚膳,她在裡間卸下了钗環發髻,将長發攏到一側垂下來,用手輕輕抖着,便有細小的沙土淅淅瀝瀝地落下。
弈甯正想吩咐人去請驿站備水,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丁香和豆蔻正在外間清理炕桌,隻聽“哐當”一聲,有什麼東西被踢翻了。
忙扭頭去看時,就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已進了屋子,門口一張牛皮鼓凳正側翻在地,咕噜噜地滾着,被跟上來的秦風一腳踏住。
丁香怔怔地看着面前高大的人,呆了呆,正待要跪下行禮,便聽蕭川道:“王妃呢?”
恰好此時弈甯從裡間出來,看到蕭川,也是愣住了,扶着門框就站定不動了。
不必丁香回答了,蕭川已看見了她。
他大步到弈甯面前,目不轉睛地盯着,弈甯也仰起頭看他,二人目光慢慢交織在一起。
丁香見倆人隻互相對望着,也不說話,忙拽了豆蔻端着碗盞出去了,還輕輕掩上了門。
門外秦風抱着個鼓凳探頭探腦,嘴裡還“嘶嘶哈哈”的,丁香奇怪地看着他,問:“秦統領,你怎麼了?”
秦風拍了拍手上的鼓凳,神秘道:“沒什麼,我就是有點兒替殿下腿疼。”說着,他一咧嘴,傻笑道:“不過,我看殿下一點也沒覺着疼。”
他說這話時,拿手掩住一側嘴,聲音壓得極低,許是怕丁香聽不見,還特意低頭朝着她靠了靠,熱氣噴在丁香耳側,她吓得趕緊往後退了一步,臉都紅了。
秦風猶不自知,還欲再說什麼,丁香一把推開他,快步走了。
屋内蕭川與弈甯二人對視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