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甯窩在蕭川懷裡,餘晖漸逝,黑暗開始慢慢籠罩大地。牧民牧羊歸來,成百上千隻羊從他們身旁經過,帶着難聞的騷膻氣味。
弈甯從前讀詩,十分向往“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見牛羊”的悠閑美景。
如今近看方知,天的确蒼蒼,野也确實茫茫,但不用風吹草低,便能看見牛羊。
“原來,有些美景真的是隻能遐想而不可親見的。而且,牛是真的愛打架,羊卻并不是雪白的。”弈甯皺着一張小臉,無不沮喪地道。
蕭川聞言大笑,他覺得弈甯自打來了西北後,表情都比從前豐富了許多。有時甚至還有些調皮,再不像在京中時,雖一看見他就笑,臉卻假的跟提前雕刻好似的。
後來,他便常帶弈甯去牧區,漸漸的,弈甯也愛上了這種天高雲闊、放馬逐鷹的惬意。
蕭川總說要教弈甯騎馬,可每次都被弈甯找各種理由搪塞了。有一回,蕭川故意激将她:“你該不是害怕,不敢學吧?”
弈甯心虛地别過臉,嘴硬道:“哪有?”
蕭川将頭湊到她眼前,看着她,似笑非笑地拉長調子“哦?”了一聲。
弈甯咬唇不語,不過片刻,她眼波流轉,狡黠一笑。側頭蹭着蕭川的胸口,嬌聲道:“我分明隻是因為喜歡與殿下同乘。”
懷中人含羞帶怯,蕭川哪裡受得住?頓覺心中酥酥麻麻的,隻想将她抱緊些,再抱緊些,最好能揉碎進骨血裡,走到哪兒帶到哪兒,一輩子護着。
吻一吻她的發頂,男人低啞着嗓子,忙不疊地應道:“好,那便不學,這輩子都不學了。”
弈甯抿嘴偷笑,她發現對付蕭川隻需要兩個最省力的法子——撒嬌跟哭。他這人好哄的很,實在不需要費什麼腦子。
但凡有什麼事他不同意,隻要一撒嬌,他立馬就投降了。若惹了他不高興,在他生氣前,自己先憋出兩滴眼淚,他便什麼都忘了,還會轉身來哄她。
這兩招,可謂是百試不爽。
一日,二人回府途中正好遇到母羊生産。
母羊焦躁不安,不停地以蹄刨地,痛苦的叫喚,弈甯緊張地指甲差點把手都掐破了。他們既不敢下馬,也不敢靠得太近,生怕驚了生産中的母羊。
待小羊好不容易落了地,母羊還要拖着生産後疲憊的身體,不停地舔舐小羊身上的胞衣,一遍又一遍地去拱小羊,想幫它盡快站起來。
弈甯看得淚眼朦胧。
一直到暮色四合,别的羊都要歸圈了,小羊才終于站了起來,在母羊的帶領下,一撇一拐地去追遠去的羊群。
弈甯想到京中的母親,淚水再也止不住。
蕭川卻喚回了跟出來的鹞鷹,作勢要驅鷹去抓那隻跑的還不太順溜的小羊回去烤。隻氣得弈甯拿手去擰他的胳膊,又擰不動,急的都想咬他了,卻終于止了淚不再哭。
蕭川養了一隻約摸五六歲的鹞鷹,名喚“阿怖”,十分兇猛,雙翅完全打開時,比弈甯還要長。
弈甯第一次見它時,被吓了一跳,慢慢熟悉起來後,又對它能在蒼穹中那般自由自在地翺翔,羨慕不已。
九月他們去逛娘娘廟會,蕭川帶她看會變臉的蜀人雜耍,給她買回人做的胡麻餅,她嘗了一口不喜歡,他便接過去全吃了。
路上她看見一個老漢背着一根插滿芝麻糖葫蘆的草靶木棍子,饞得不行,蕭川替她買了一串,她才吃了兩口,又瞧見了倒糖人兒的貨郎攤子。
做生意的貨郎是爺孫倆,須發皆白的老翁單手提着滾熱的糖汁小鍋,在生鐵案上方遊龍走鳳,頃刻間,一隻活靈活現的鳳凰就出現在衆人眼前。
一旁那尚在總角之齡的小孫子,便乘着糖汁兒還熱乎,趕緊手腳麻利地放上一根細細的竹簽。接着,老翁一把薄鏟貼着鐵案那麼一走,黃澄澄、甜滋滋兒的糖人就遞到了買家手中。
弈甯在人群外圍,拽着蕭川的胳膊,使勁兒踮着腳。想看,個子卻不夠高,又不敢往人多的地方擠,隻得将原本就細長的脖子伸的更長了些。
蕭川見她一隻手拽着自己的胳膊,另一隻手半伸着保持平衡,踮着腳使勁抻着脖子的樣子,活像一隻在河灘裡四處張望,卻找不到食物的傻鶴,隻覺好笑。
笑過之後,他撐開雙臂,将她護在身前,慢慢帶着她擠到攤子前。
待弈甯舉着串兒吃了一半的糖葫蘆,眨巴着一雙大眼睛,看那老翁畫完了鳳凰畫天馬,畫完了十二生肖畫哪吒鬧海。。。。。。
直到身旁看熱鬧的人全換過一輪後,弈甯才意猶未盡地道:“麻煩老人家替我畫一個策馬的将軍吧,要威風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