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川看出她的不安，拉過她放在炕桌上的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掌中，輕聲道：“你莫擔心，聽我說。如今瓦剌内讧，暫時顧不上騷擾邊境，巡防嚴密些便是。近日七哥在與高麗人的對戰中，接連大勝，士氣正高，鞑靼王蒙克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這個時候絕不會輕舉妄動。如此，西北短時間内不會有戰事。即便有，”

他看着一臉緊張的弈甯，頓了頓，道：“即便有，虎牢關有四萬守軍，若晝夜疾行，六日可達，守将正是長驸馬燕迴。”

他說的輕松，可弈甯又如何不知？

她哽聲道：“殿下别騙我了。虎牢關雖有四萬守軍，可他們不能傾巢來救。六日可達，算的隻是從虎牢關到銀州府的距離，不是到前線衛所。且急行軍晝夜趕路，等到了地方哪裡還有力氣打仗？”

一連串的話自弈甯口中說出，蕭川頓時啞口無言。

他知道弈甯聰慧，當初上元燈會，他便發現她的眼界之寬，反應之快，非尋常閨閣女子可比。等來了西北，他又驚覺她于史書政務上，見解亦是不俗。卻不想，她竟知道的如此之多，連軍務也有涉獵。

他擡手擰了擰眉，心中苦笑：謝家将女兒養的這般才智過人，究竟是好還是不好？這讓他接下來的話還怎麼勸！

果不其然，弈甯接着便道：“殿下給我看信，不隻是想跟我說這些吧？”

迎着她灼灼的目光，蕭川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弈甯輕哼了一聲，道：“一旦主動挑起戰火，西南此戰便絕不能敗，否則朝廷無法對百姓交代。如此一來，即便中途西北有變，想要再召回褚英和七萬西北軍，也絕無可能。屆時，殿下隻能孤軍奮戰。是以，我猜想，接下來殿下怕是想勸我回京吧？”

蕭川聞言，抽了抽眼角，臉上的笑也尴尬了幾分，他忙道：“那倒沒有。京城路遙，而且西北很快就要落雪了。我隻是想，不若、你先去鳳翔府住上幾日？”說到最後，他不禁有些心虛，語聲漸小。

弈甯心道，這有什麼區别？左不過都是為了有危險時好讓她先走。果然叫她猜中了。

她睨了蕭川一眼，問他：“殿下确定隻是幾日？”

蕭川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正在心裡準備措辭呢，弈甯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殿下之所以冒這麼大風險，怕不止這麼簡單吧？若我猜的沒錯，這借兵之事，單隻靠十三殿下呈奏，怕是即便兵部核準，陛下也不一定會答應吧？”

蕭川這下徹底語塞了，他看着弈甯，憋了許久，才憋出一句話：“等日後回了京，我定要問問太傅，将孫女培養的這般聰明，可有想過要給她的夫君留一條生路？”

弈甯一時被他的話和表情逗笑了，卻也還是不肯放過他，隻死死盯着他不肯挪開視線。

蕭川避無可避，隻得攤牌，道：“是，日前我已給十三回信，同意借兵。想來他的奏疏此時已到了禦前，我亦給父皇遞了陳情，詳奏此間利弊，力勸父皇允準。”

可如此一來，若西北當真無事也就罷了，若一旦戰起，卻因兵力不足而有失，蕭川責任何其之大？

弈甯實在是替他擔心，最終還是忍不住道：“一下子少了七萬兵力，還派走了褚英将軍，殿下這邊壓力也太大了些。”

蕭川知她是心疼自己，起身坐到她身側，摸了摸她的發，道：“我也知此間行事有風險，但正如十三信上所言，西南情勢迫在眉睫。我替他算過了，就西南目前的情狀，沒有十五萬兵力絕沒有勝算。可我借不出八萬人，便隻能将褚英派去。正如你方才說的，西南此戰隻能勝，不能敗。”

弈甯側頭瞪他，憤然道：“所以，這就是殿下想将我騙去鳳翔府的原因吧？”

蕭川無奈，方才騙他，是他理虧在先，現下也隻得耐着性子哄道：“是我不好，方才沒有對你說實話，但也的确沒有你想的那般兇險。如今雖算不得萬全，但已是短時間内最佳的時機，若此次不能一舉平定西南，一旦西北戰事再起，抑或飛鷹軍戰場失利，西南必起兵戈。屆時為棄車保帥，便隻能割舍西南，但如此一來，西南門戶大開，我大啟将再無甯日。”

弈甯不語。

蕭川身為武将，退敵守土是刻在骨子裡的信仰。而身為皇子，江山社稷更是他不可推卸的責任。

她将頭靠在蕭川的肩上，拉起他的手緊握在自己兩手中，道：“我哪裡也不去，就在這王府裡。即便殿下強行送我走，我也會自己回來的。”聲音雖輕，語氣卻極為堅定。

蕭川聞言，剛想勸說，就被弈甯打斷了，她道：“保家衛國是殿下之責，與我有什麼相幹？我不過一個女子，隻管守着自己的夫君便是。倘若非要我走，那殿下便與我一同走好了。除此之外，殿下即便讓人綁我，我亦不走。”語氣中帶着點委屈，卻更像是耍賴。

蕭川啞然失笑，他知道勸弈甯離開不是件容易的事。此刻，看着她一副“反正不管你說什麼我就是不走，就是要賴着你”的表情，他也隻能輕歎一聲，從長計議了。

他又何嘗舍得她走？雖說鳳翔府守城的也是他的人，但是把她放在哪裡也沒有他親自看着安心。而且，她方才喚他“夫君”。

夫君？他在心裡又回味了一下，嗯，他喜歡這個稱呼。

罷了，那便再給她多派些護衛，讓秦風再上些心吧。

他歎了口氣，摟着弈甯，道：“好，那便不走吧！”

弈甯這才高興了，反摟住他勁瘦的腰，又往他懷裡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