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息後,弈甯聽到蕭川輕輕歎了口氣。然後他側轉過身,将弈甯往懷裡攏了攏,抱緊了些。
弈甯眼睛有些濕潤,他終于肯抱自己了。
“殿下不跟我說說話麼?”弈甯在他懷裡柔聲問。
蕭川不語。
她有些灰心了,卻不想放棄,雙手環住蕭川的脖頸,弈甯又去蹭蕭川的下颌。
懷中人嬌嬌軟軟,蕭川心中到底是慢慢開始松懈下來。弈甯見他仍舊不為所動,漸漸也有些急了,她仰起頭,想去看看他,卻看不到。嘴唇路過蕭川的喉結,弈甯猶豫了一下,試探着用唇軟軟地碰了一下。蕭川的身體突然變得有些僵硬,弈甯似乎看到了希望,立時便用腦袋又在他脖頸間輕輕蹭着。
蕭川終于被她一連串偷偷摸摸的小動作給蹭得土崩瓦解了,一個翻身撐在弈甯上方,咬壓恨聲道:“還睡不睡了?若是不睡我們就做點旁的事?”
弈甯大窘,她隻是想哄哄他,真的沒有别的心思啊。可畢竟是好些日子不曾有了,這些天蕭川忙碌,兩人極少有溫存的時候。猛地被蕭川這麼一問,她也不免也有些心神蕩漾起來。
思及此,她摟住蕭川脖子的胳膊幹脆一個用力,拽低蕭川,擡頭便親了他一口。
蕭川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旋即就是鋪天蓋地的熱吻,當一切正進行地如火如荼時,蕭川的大手漫遊,弈甯突然“啊”地一聲,一個不小心,又咬到了蕭川的唇。
蕭川顧不得自己被咬破的嘴唇,趕緊下榻點燈,又掀開被褥去看弈甯的腿。
被燙傷的地方塗了藥膏,但她肌膚嬌氣,雖沒有起水泡,卻到底還是有了些潰破,衣料磨擦都會疼,更遑論剛才還被蕭川的手勁捏握?
幫她整理好衣裳,蕭川看了看弈甯還帶着潮紅的臉,一雙杏眼水盈盈的,帶着波光,無辜地看着他。
他自嘲一聲歎,滅了燈回到榻上,再次抱弈甯入懷,卻隻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吻。
“睡吧,安分些!莫再招惹我了。”
這一夜,蕭川一直不曾睡着。看着窩在自己懷裡,沉沉睡着的人,他覺得自己從未如此刻這般糾結過一件事的細枝末節。
信是他自己拿出來的,直到此刻,他也說不清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希望弈甯主動向自己詢問蕭冊的傷情,好顯得她心思坦蕩麼?還是如方才那般,一語不發顯得她對蕭冊漠不關心?
他知道,都不是。
自那日在清碧山馬場得知蕭冊與弈甯的曾經後,他刻意不去想,更從不敢問。
越是跟弈甯接觸,他就越是知道,以弈甯的聰慧美好,無論她嫁給誰,都能得夫君看中和愛惜,都能過的很好。
可他卻不是!
他若娶的是旁人,自然也會給予妻子應有的尊重和體面,這是他身為丈夫的責任,但卻不會有跟弈甯在一起的這種滿足和愛戀。
曾經的蕭川,從未想過這世上還能有一個人,能讓他這般牽挂和蝕骨。自二人成親後,她一日日,一點點,用她獨有的聰慧與柔情,慢慢地填補着他心底裡那片難以對人言的荒蕪。
所以,他怕。
他怕弈甯真的曾經也愛過蕭冊,更怕弈甯至今仍舊沒能徹底忘記蕭冊。相比自己心底的那份陰鸷,蕭冊則是一個更為溫暖的人。若弈甯嫁給他,應該會比現在過的更好吧。
可他恰巧厭惡的就是蕭冊的那份随和與朗然。
他不記得曾經那個被困在未央宮的孩子,那個光着腳在地上跑,卻怎麼也跑不出去的孩子。當他獨自面對一個發瘋的母親,戰戰兢兢躲在角落裡發抖時,他一次次在噩夢中哭泣,尖叫着醒來時,有多讨厭他的十四弟那副見人就笑得掏心掏肺的樣子。
他原本也可以這樣,而不是在年少時,就逼着自己一次次從死人堆裡爬出來,再狠厲地砍下别人的腦袋,被鮮血濺得滿頭滿臉時,也不允許自己掉一滴淚。
弈甯握着信箋來來回回急切尋找的樣子,他看見了。那一刻,他口裡嚼着東西,卻食不知味,他蓄積了全身的力氣,就等着弈甯來問他時,他能壓制住自己心底裡的暴怒,不至于吓到她。
可當她真的什麼也不問時,他卻發現自己更加心灰意冷。這是不是說明她更在乎?不然,又何必掩飾的這般刻意。
而當她終于慌亂到打翻了茶水,他一面心疼,一面又絕望到了頂點。蕭冊的一點小傷,竟然就能令她心慌意亂至此,蕭冊在她心中,當真就這般重要麼?
從那一年他走出未央宮,走進西大營,從他第一次上戰場,砍下第一個人頭開始,他有多久沒體驗過膽怯的滋味了?可今夜,他膽怯了。
他不敢問,甚至不敢聽她說,從前在京中時他不敢,如今到了西北他更不敢。“蕭冊”這個人他可以跟任何人談起,卻獨獨不能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