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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衛子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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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皇城中。

今夜政事堂留職的是劉相公劉忠嗣。他已經年過七旬了,原本中和帝已經為他免去了這項差事,但自從有孕的後妃小産後,劉忠嗣自己又攬回來了這個擔子。

每當劉忠嗣留職時,衛觊就會在政事堂多留幾個時辰。

不過此時政事堂裡不止有他們二人,還有太醫院院正李太醫。

李太醫跪在地上,壓根不敢擡頭去看上首二人的臉色,隻低聲道:“陛下……陛下吐血,一是因憂思過甚,身體虛弱,二是……”

他閉上眼睛,将額頭死死貼在了地面上:“二是因為中了毒。”

劉忠嗣心中一緊,卻并不覺得意外。

自好不容易有孕的後妃小産後,宮中朝上鬧得一團糟,不知生出了多少亂子。

一旁的衛觊苦笑一聲:“是我失察。”

劉忠嗣輕咳了幾聲:“可有法子解毒?”

“微臣暫時還沒有找到解毒之法。”李太醫恨不得将腦袋埋進地底,“不過相公,此毒并不緻命,隻是可能……可能……”

他的聲音微若蚊蠅:“可能傷及子嗣。”

在劉忠嗣看不見的角度,衛觊的臉色有一瞬間的精彩紛呈。

他雖盼着中和帝再出點事,可到底擔着拱衛宮禁之值,還要維持住中和帝與劉忠嗣的信任,因此明面上還很是盡職盡責的,這段日子處置了不少生亂的人。

好不容易等到一個手段頗為高明、即便他沒有發現也不會引起懷疑的心懷不軌之輩,他以為對方下的是他所預料的慢性毒,結果隻是傷及子嗣!

雖說傷及子嗣同樣能達到他想要的目的,但他莫名覺得有種隔靴搔癢的惡心勁兒。

不過轉念一想,這件事可能比被下了别的毒更能氣到中和帝,他又覺得對方的手段頗為可圈可點。

劉忠嗣道:“此事莫要告知陛下,先讓陛下靜心養病。太醫院務必要盡快尋出解毒之法。”

李太醫如蒙大赦,起身再拜:“微臣定當竭盡全力。”

一尊大佛雖饒了他,可另一尊卻還等着。衛觊總是含笑的眉眼間帶出了陰郁:“先前太醫院就沒查出什麼不對麼?陛下到底中毒多長時日了?”

李太醫滿頭大汗:“陛下身體衰弱,常年服藥,脈象多變……加之臣醫術不精,到底中毒多長時日,還要回去細細看過脈案推斷一番……”

衛觊聞言起身:“我與你同去。”

他看向了依舊端坐一旁的劉忠嗣:“老師,學生便先離開了。夜色已深,身體要緊,您莫要再看折子了。”

劉忠嗣面上帶着些許疲倦,不過大體上還算有精神。他看了一眼衛觊難掩焦灼與自責的神情,擺了擺手:“你去罷。”

入夜後,宮中一派死氣沉沉,即便在夏夜仍透着股陰森涼意。

唯一顯得陽氣重些的便是各宮門前把守的禁衛了。

太監提着燈籠,引着衛觊與李太醫穿梭于重重宮門間,所見的禁衛無不對衛觊行禮緻意。他習以為常,旁若無人地問李太醫:“宮中脈案,最長按理封存十五年罷?”

李太醫的态度竟比方才在政事堂還要恭謹一些:“是。”

“那可真是難辦。”衛觊口中這般說着,語氣卻并不怎麼聽得出難辦的意味,“不過十幾年前南下時,為求方便,太醫院應當最多帶了宮中貴人一兩年的脈案。在金陵這些年宮中貴人并不多,太醫院又一直緊着陛下的身體,想來也沒那個閑工夫再清理陳年脈案了。”

李太醫汗顔道:“這些都是醫助操心的事,微臣并未怎麼在意過……不過郡王的猜測頗為合情合理,去太醫院一查便知了。”

衛觊笑道:“隻要是我最先來的太醫院,有或沒有都不妨事。”

隻要東西落在他手裡,一切都有轉圜的餘地。

……

亥時,恪敬公主府。

剛從宮中回來的衛觊并未回自己的郡王府,而是先來拜見母親。

果不其然,恪敬公主還未歇下。

她年過五旬,保養卻依舊得宜,隻額角一塊拇指大小的疤痕與氣度尊榮顯得格格不入。

見衛觊進來,她擡眼問:“東西拿到了麼?”

衛觊取出了那本仍僥幸存于世間的脈案,将其翻到了韋蘊被關進皇陵前十日的那頁:“從這一日開始往後,都是脾胃不調,并未标注脈象有異。”

不過這也不能說明她當時沒懷孕,許是月份還太小看不出來。“脾胃不調”可能真的是脾胃不調,也可能是已經有孕的初期反應。

不過這本脈案既然落到了他手裡,到底有沒有孕也隻是改上幾筆的事了。

恪敬公主盯着那本脈案,似乎想要将它盯出一個洞來,而後慢慢垂首,将臉埋進了掌心。

“我希望是沒有的。”她低聲道,“阿蘊定然不想有他的孩子。”

那明明是她的同胞兄長,恪敬公主竟隻願用一個“他”字提及。

“陛下中毒,已經不會再有子嗣了。”衛觊道,“又有人蓄意散播韋貴妃活着并育有一女的消息,這實在是太巧了……您覺得背後的推手會是誰?會是劍南麼?”

既然說韋蘊與皇女在劍州,劍南又是女人當家,怕是天下大多數人都以為這是劍南對外發出的訊号。

——她們要奪回本該屬于女人的皇位。

恪敬公主不答反問:“給皇帝下毒的是哪家的人?”

“意料之外的一家。”衛觊道,“是蕭家,人我已經悄悄控制起來了。”

恪敬公主搖了搖頭:“倘若劍南的人真是曾經的太女衛,她們是不屑于與蕭家聯手的。”

怕的是這僅僅是個巧合,亦或者劍南與蕭家都是某個人的棋子。

恪敬公主煩躁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冷眼看向了自己的兒子:“倒還沒有問過你,你是希望阿蘊有那麼一個女兒,還是希望沒有?”

她在内心深處其實并不把衛觊當作自己的兒子看,而是把他視為自己政治抱負的一種延續。

平心而論,衛觊很優秀,長成了她所期盼的模樣,可她内心深處仍覺得不安。

倘若阿蘊的那個孩子是由太女衛精心教養,才幹與子望不相上下——不,即便比子望差一些也無所謂,那坐上皇位的,還是那個孩子比較好。

畢竟她們都是女人,女人才會更讓她放心。

衛觊能看出自己的母親在想些什麼,不過卻并不覺得難受。

相反,他很是欽佩母親數十年如一日堅持這件事的執着。

“母親,您知道的,我平生所願,不過是想看到大帝于《夢行記》中描繪的盛世圖景一一實現。”衛觊語氣平靜,眼中卻似有烈火燎原,“人生苦短,無用的内鬥多一日,我能做的事便少一些。正因如此,我倒是希望真的有那麼一個表妹在,最好她還是個聰明人。”

恪敬公主緩緩開口:“哦?”

“我是個男人,無論劍南手中有沒有一位皇女,她們都不會真心臣服于我。”衛觊道,“是以我倒更希望有。”

恪敬公主已經琢磨出他的想法了:“你的意思是,聯姻?”

衛觊微微一笑:“知我者,母親也——隻要抱負一緻,我們大可效仿龍朔、顯聖共治天下。焉知我們的女兒,不會是第二個天盛大帝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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