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姝未曾想會得到這樣一個古怪的答案,嗫嚅着道:“自然是為了讓更多人能好好活下來,讓這世間太平一些……”
隻是他們未曾想到,自己在用性命守城時,長安城裡的君主想得卻不是天子守國門,而是要趕快南下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長安不派援兵、不給糧草,一邊為自己謀退路,一邊嫌陸氏名不副實,竟不能擊退敵軍。
這天下還是太平點好,隻有太平了,才能容得下她好好過日子的心願。
蕭景姝又想起了公儀仇,他又是葬身于潼關的哪位将士的親眷呢,他怎麼又會和蕭氏牽扯上關系呢?
心中浮現出一個朦胧的猜測,或許她此時應當旁敲側擊試探一下蕭不言,可這樣風險太大了——蕭不言不同于一般人,萬一清醒後記得她問了什麼呢?
蕭不言低低道:“你說的這些我能想到,隻是最近才懂得了一些。”
他的話打斷了蕭景姝的思緒。蕭景姝被他這句話弄得有些糊塗,茫然問:“這是什麼意思?”
蕭不言卻不說話了,手無力地垂了下來。蕭景姝下意識擡手扶了一下,帶得他向前栽倒,下巴正巧擱在了她的頸窩裡。
蕭景姝有些費力的扶住他的身子,吃力地悶哼了兩聲。
蕭不言似乎勉強被喚回了些神志,無意識道:“皎皎?”
這一聲叫得蕭景姝手一軟,整個人便被醉玉頹山一般的人給壓到了,險些喘不上氣來。
被成年男子壓在身下的感覺實在可怖,似乎用盡所有力氣也逃不開。蕭景姝有些怕了,伸手狠狠掐着他腰側稍軟些的皮肉:“蕭不言……蕭不言你起來……啊!”
頸側傳來刺痛,她驟然感覺自己變成了被咬住脖頸的獵物,而後才反應過來蕭不言做了什麼,哭腔都被逼了出來:“混蛋……你這個混蛋……”
蕭不言收回唇齒,喃喃道:“哭什麼,這不就是你想要的麼。”
說完這句,他終于再也支撐不住,徹底暈了過去。
蕭景姝被他壓着,渾身卻仍止不住地發抖,淚水順着眼角流進了頸窩。
是,我是最擅長從旁人身上攫取到對我的憐憫、容忍乃至偏愛,可若早知你是蕭泯,我絕對不會這麼做!同陸氏有關的人,我一個也不願、不敢招惹!
隻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早早就已經招惹你了,那我幹脆招得更徹底一些!
蕭景姝把眼淚逼了回去,開口喚躺在牆角根雕裡小憩的烏梢:“烏梢,快過來。”
烏梢探出個腦袋,見蕭不言沒有動作聲響,才慢吞吞爬到了美人榻上。
蕭景姝知道烏梢怕蕭不言,便伸手握住了蕭不言的一根手指對它道:“來咬他一口。”
自己掙不脫拿不到博古架上的解藥,隻能讓烏梢幫忙解個毒了。
烏梢大喜過望,還以為小主人終于要毒死這個可怕又可惡的男人了,可又爬來爬去觀摩了半晌,終究還是發覺了哪裡不對。
這兩個人怎麼像兩條蛇一樣纏在一起?!
它不情不願地在蕭不言指尖咬了一口,而後用比方才快上不止一絲半點的速度爬回了最近的新家裡。
蕭景姝又這樣被壓了約麼小半個時辰,手腳都麻了,才察覺到蕭不言動了動。
他清醒得還算快,睜眼的那一瞬便意識到自己是什麼樣的姿勢,可卻沒有很快起身。
蕭不言的目光落在了蕭景姝頸側那個清晰的紅印上,伸出手碰了碰:“……我弄的?”
輕微的刺痛感傳來,蕭景姝縮了縮脖子,怒道:“烏梢咬的!你快滾下去!”
蕭不言輕笑了下,隻撐起身子不再死死壓着她,卻并未離開。
他湊近了那塊紅印,看着頗有再咬上一口的意思:“你不是說,我喝完那盞茶,便當那些事都成了真麼?”
“那些事”左右不過指什麼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她受不了被他強迫下毒逃走的胡話。
蕭景姝原本隻是順着用膳時的話頭勾一勾他,未曾想他心裡怕是真想過這出戲的細枝末節該是什麼樣的!他不該是這樣的人啊!
蕭景姝又想哭了,一時竟有些口不擇言:“你個混蛋……我來了月事的……”
蕭不言怔了怔,又笑了起來:“我還沒混蛋到那種地步。”
若不是她這樣一說,他都沒有那種意識。
不過日後卻說不準了。
蕭景姝還不知曉給自己埋下了禍根,在他起身後伸手拿過了小幾上的杯盞往他胸口砸:“你滾!”
蕭不言早有預料地接住了杯子:“這是你亂下毒惹來的,怨不得我。”
“那我也不想見你!”蕭景姝氣得很了,胸口不斷起伏着,“今日,明日,這幾日都不想見!”
這話并不合蕭不言的意,他臉上那點若隐若現的笑意又散了,眉眼又變得平靜而冷漠起來。
“這就是你想要的麼?”他低聲問,“對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蕭景姝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微擡起下巴為自己強撐出氣勢:“對,我就是要這樣……唔……”
他的唇齒又落在了頸側,力道比方才輕,可卻更讓蕭景姝心慌意亂。她終于服軟了,顫聲道:“是我錯了……”
蕭不言終于舍得從她頸間擡起頭,氣息是罕見的不穩。
足夠了……今日得到的夠多了,再放肆下去把人逼急了怎麼辦?
不過總算找到能治她的法子了。
他安撫地揉了揉蕭景姝的後腦勺:“……好好歇着,我回後院了。”
蕭景姝不想說話,隻咬唇點了點頭。
待他出去後,她收拾了一下衣衫,終于失去了強撐的力氣,栽倒在了美人榻上。
蕭景姝精疲力竭,思緒卻依舊一刻不停地運轉着。
蕭不言就是蕭泯,但應當與家中往來不多,因此不知曉公儀仇的存在,也不知曉她的存在。
琅琊的蕭氏族人或許有知道的,但并不會多,金陵的蕭成安應當什麼都知道。
以及最最重要的,公儀仇……
雖如今還不敢确認他的身份,但有一點很明了,他雖與蕭家有往來,可并非與蕭家一條心。
一個蕭家,可以掰扯出公儀仇、蕭不言與其餘蕭氏族人三股勢力。
蕭景姝心道,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自己竟能同這麼多稀奇古怪的勢力扯上幹系。
不過就如今想做的事看來,這或許是一種幸運。
她累極了,終于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可睡過去也不安生。思緒結成了一張網,時不時捕捉到這些時日裡知曉的有用的消息碎片,而後将整張網填補得更加密不透風。
待到被巫嬰喚醒時,蕭景姝才驟然發覺已經是傍晚了。
可她仍舊覺得沒緩過勁兒。
巫嬰點燃了室内的燈燭,皺眉問她:“怎麼開着窗戶睡在這兒?不怕受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