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沒有賣關子,緊接着又道:“被射殺的……烏皎,據我所查一直是辛随的學生,不過不常在人前露面。不算個絕頂的美人,不過卻很讨喜。”
劉忠嗣眉頭擰緊了:“所以是劍南那邊對蕭不言用了美人計?蕭不言還真被那個烏皎唬住了?”
衛觊看了一眼中和帝,見他沒有開口問才繼續道:“他們在西北種種不得知,不過最後應當是鬧掰了。烏皎頗通醫毒之術,從西北逃走前還給蕭不言下了毒,是以蕭不言才追到了劍南,并在途徑劍州時撞見了韋蘊之事。”
說到了要緊處,他自然而然停下等着二人發問,可卻沒等到。
也是,劍南已經占據先機動了兵,如今韋蘊不算什麼大事了。
“而後辛渡便将蕭不言請到了蜀州,期間那幾日發生了什麼不清楚,不過臣到蜀州時,能看出蕭不言與烏皎感情甚笃。”衛觊道,“臣戲言問他是不是快能喝上他的喜酒了,他也沒否認。”
中和帝的頭更痛了。
所以那個烏皎确實是辛随的學生,确實是蕭不言的未婚妻!
這麼要緊的一個人,被朝廷派去的使臣當街殺了!
就算他們對他這個皇帝有什麼不滿,怕是都沒人覺得有錯!如今他們已經做得夠仁盡義至了,至少是直接把矛頭對準了劉忠嗣,沒說他這個皇帝半句不好!
中和帝胸膛不住起伏着,拿起身側的軟枕,狠狠砸向了劉忠嗣。
“你把死士混進朝廷的使團時,有沒有想到會惹出這麼多事!”
劉忠嗣沒有閃躲,也沒有言語。
事到如今,解釋目的沒有任何用處,重要的是解決問題。
……
天一日比一日冷了,山中尤甚。
蕭景姝再次回到琅琊的山中别院時,被其荒涼驚了一驚。
明明離開不過半載有餘,可這别院卻像荒廢了三年五載一般。名貴的花草無人照顧打理盡數凋落,整座宅院都死氣沉沉,比她在劍南住過的鬼宅更像鬼宅。
蕭景姝心裡直打鼓,低聲問走在前面鐘越:“……先生呢?”
這座别院裡,真的還有人在麼?
鐘越看了她一眼:“應當是在小佛堂。”
阿娘一直住的那個小佛堂?他在那裡做什麼?
小佛堂的大門被鐘越轟然推開,露出正對着門的佛像。蕭景姝目光掃過佛前的香爐與落灰的地闆,心道,阿娘不在這裡。
——也算意料之中。
鐘越走到佛像前,在蓮花寶座的某一處按了按。
正對着他們的佛像緩緩後移,像是一道突然被推開的石門,露出其後隐蔽的暗道。
蕭景姝陡然一驚。
她的腳步一動也沒動,等着鐘越帶她走進去,可鐘越卻轉過了身。
他的目光掃過蕭景姝素淨的衣裙與鞋履,最終定在了她挽發的珠钗上。
珍珠攢成的花瓣中央,擁着一顆紅寶石充做花蕊。
鐘越伸出手,将她鬓間的珠钗拔了。
于是她的發落了下來,飄飄悠悠,讓他分神想到這青絲遠不如以往柔順。
她的目光是錯愕的、忐忑的,帶着幾分因未知而生的擔憂。
鐘越偏過頭,淡淡道:“進去吧。”
蕭景姝深深吸了口氣,肩膀也随之提起。她沒有說話,隻顫着眼睫看了鐘越一眼,踏進了那條不知通往何處的密道。
“先生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鐘越又突然開口,“不要多嘴。”
蕭景姝頓住腳步,輕輕“嗯”了一聲。
在她又往前走了幾步後,身後沉重的石門又緩緩合上了。密道裡暗了下去,兩側的燭火卻顯得亮了。
燒的是白蠟燭。
蕭景姝心中有了些許猜測,繼續向前走。
密道越來越寬,走到某一處時,豁然開朗。
相似的場景她在辛府的祠堂裡就見過,隻不過這間挖在山腹裡的密室比供奉太女衛先輩的祠堂大得多的多。
蕭景姝的目光徑直投向正對着自己最顯眼的牌位。
先考陸公諱冕之靈位。
不孝子陸瑾奉祭。
她僵硬地側了側身,看向了陸冕牌位右側稍矮幾寸的牌位。
先姊陸瓊之靈位。
弟陸瑾奉祭。
最左側的牌位上則沒有任何稱謂,隻簡簡單單“陸瑾之靈位”幾個字。
隻不過供奉之人換了個名字。
公儀仇。
蕭景姝的目光環視過周圍的牌位,同樣的字迹,同一人所寫的名字,同樣的供奉者——除卻陸瑾的靈位上是公儀仇,其餘的靈位上全是陸瑾。
可寫下“公儀仇”三個字的筆迹,卻與寫下成千上萬個“陸瑾”的筆迹相同。
另一側的密道裡傳來輪椅滾動的聲音,很慢,應當是輪椅的主人自己在控制。
蕭景姝對上了公儀仇比夜色還要濃黑的眼睛。明明是深秋,可他卻穿得如同身在數九隆冬,腿上還蓋着一條厚厚的羊毛毯子。
公儀仇拿着戒尺,面無表情地指了指陸冕靈位前空蕩蕩的地闆。
他說:“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