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姝被他看得渾身發軟,強撐着鎮定道:“還請、還請這位郎君放開我……”
縱然隻打了個照面,可蕭景姝卻确信蕭不言已經認出了她。
可是他怎麼能?怎麼能?自己明明與做烏皎時一點也不一樣!
應當是縱使相逢……應不識啊。
聲音不一樣,有些微啞,皎皎的聲音是嬌的、脆的。
容貌也不一樣,面前這張臉太豔。
看他的目光也不一樣,皎皎從不會用這種帶着恐懼的眼神看他。
明明有那麼多不一樣,可他心裡的念頭卻是如此笃定。
這就是皎皎。
這一定是皎皎。
府中有下人認出了蕭不言的身份,正在私語他為何看着是從那個先天不足的大郎院子那邊出來的。
蕭成安面色難看極了,心道果然美色誤人,這位皇女露了個面就把夜裡還為死人守身的兒子勾住了。他厲聲對蕭不言道:“你這是做什麼?還不快将七娘放開!”
蕭不言恍惚道:“七娘?”
他眼前陡然浮現出另一張楚楚動人的臉,那人故作驚訝地嬌聲戲耍他:“兄長你不認得我了麼,我是七娘呀……”
那張刻骨銘心的臉,正在慢慢與面前這張姝色無邊的容顔重合。
蕭景姝輕而易舉猜到了他心裡在想什麼。
她閉了閉眼睛,掙了幾下沒有掙開蕭不言道手,于是将目光投向了上首的二人開口求救:“父親,母親……”
蕭成安不要緊,要緊的是據說與女将陸瓊有五分相似的王氏。
王氏被她帶驚含淚的雙眼看得心裡一糾,終于忍不住上前道:“侯爺,您先放開七娘……”
她極其謹慎,仍舊沒有喚可能暴露蕭不言身份的稱謂。
忽然闖入眼前的臉讓蕭不言不可避免地分了一下神。他自小離家,偶爾回來幾次王氏也識趣地不往他跟前湊,并沒有記下過王氏的模樣。因此看到這張臉的第一眼,他想到的竟是阿娘。
蕭不言的身體顫抖起來,下意識松開了蕭景姝的肩膀,目光掃過下首的兩個姨娘,以及跟在蕭成安身邊伺候的侍女。
這一個眉眼像阿娘,那一個下颌像阿娘。
他仿佛看到了一屋子的惡鬼,披着畫皮扮演人的模樣,可卻怎麼也不像人。
而面前這個神似他心上人的庶妹,也陡然變成了被他的欲求與渴望吸引而來的女妖。
“我這巫蠱之術,侯爺敢不敢用?”
“隻是這法子到底有些邪性,老夫怕傳出去後被下了大獄……”
是邪念,還是本人?
是真實,還是妄想?!
蕭不言陡然抵住了唇,彎下腰重重咳嗽了起來。早就被吓傻在門口的田柒豁然色變:“君侯!!”
在蕭不言倒下去的那一瞬。
面色蒼白如紙的蕭景姝,看清了自己的裙擺上,已經沾了濃黑帶毒的瘀血。
……
“快拿着侯府的腰牌,去宮裡請太醫院院首李太醫!”
“水呢?水怎麼還沒送過來?!”
“這是怎麼回事,是中毒了麼……”
蕭府中亂成一片,除去一個谷雨,已經無人再管蕭景姝。蕭景姝顫抖着用手指沾了一點裙擺上的血,湊近鼻尖嗅了嗅。
是中了毒,雜七雜八混在一起的毒。
可是他怎麼會中毒?
纏在小臂上的烏梢嗅到新鮮毒血的香氣,已經蠢蠢欲動起來。蕭景姝餘光瞥見蕭成安面色森寒地走了過來,把快要冒出頭的烏梢隐蔽地按了回去。
蕭成安停在她面前,聲音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别告訴我你同那個烏皎長得相似,或者說,你就是她。”
“也隻有蕭大人這種人,才會生出這般想法了。”蕭景姝面無表情道,“我倒覺得是您這地方風水不好,讓住進來的男子都得了見到女子便看其像不像自己心上人的怪病。人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自然是怎麼看怎麼像了。”
蕭成安額角青筋暴起,擡手就要打她。蕭景姝自知沒力氣抓住他的手臂,于是隻後退兩步躲開。
“先生都沒這麼打過我。”蕭景姝眼底浮出薄薄的怒氣,“你也配?”
蕭成安根本沒料到她會用這種語氣同自己說話,冷笑一聲:“你還真将自己當成個誰也不能動的宗親公主了?”
本就是個陸瑾養着磋磨發洩的玩意兒罷了,有什麼不能打的?
“我沒把自己當公主不重要,重要的是蕭大人您是真心想拿我在衛觊那裡讨好處的。”蕭景姝譏笑一聲,“既想利用我,就别對我擺臉色——真把自己當我爹了?我爹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蕭成安氣得臉色鐵青:“你……”
他正要發作,卻有小厮來通報曆陽郡王同李太醫一起來了,隻瞪了蕭景姝一眼,忿忿甩袖離去。
一旁的谷雨還沉浸在蕭景姝與蕭成安對峙帶來的錯愕中,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要去曆陽郡王那裡露一面麼?”
雖然先生沒吩咐,可谷雨琢磨着他既已将蕭景姝送來了金陵城,那定然還是有将她嫁給衛觊的念頭的。
蕭景姝隻盯着自己裙角上暗沉的一塊血漬,片刻後才緩緩道:“我污了裙子,尋常的大家娘子不會不會這樣出去見客,還是算了。”
她心裡太亂,實在實在抽不出精力應付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