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姝垂下眼睫:“我知曉老師疼愛我,可世事卻告訴人親友師生之情誼在權鬥面前皆如草芥,既如此,還是不賭那份疼愛有多重了。”
“且即便老師懂得我心中所願,不會拿我的身份做噱頭,太女衛中其他人卻不一定。”蕭景姝苦笑一聲,“總有人想将我架起來的,可我是個自私怯懦的人,隻想平平淡淡過自己的小日子。”
她看得的确清楚,太女衛中有不少這樣的人,越年輕的,心中一定要擁立女主的信念就越重。因為她們就長在一個女人做主的地方,絲毫察覺不到外界的人對此有多抗拒。
恪敬公主心道,路要一步一步走,至少衛觊腦子裡沒什麼女子無用的迂腐念頭,反而覺得要做的事太多,無論男女都須得派上用場。
恪敬公主吐出了一口酒氣:“聽起來你是想讓我幫你達成所願,可我為什麼要幫你?”
她的神志依舊冷靜:“你的确是個合适的人,天然維護衛氏皇朝,不用憂心日後外戚亂政。雖無權欲卻有良知有腦子,當你最終不得已站到台前時,還是會替女人們去争。”
以及最要緊的一點,子望瞧着是真心有幾分喜歡她。
無論這喜歡是因為容色,還是因為從蕭不言手中赢下一局的微妙勝欲,亦或是其他緣由——
在日後帝後間的博弈中,這一點真情能起到出乎意料的作用。
“我沒想讓殿下幫我這個。”蕭景姝毫不在意道:“我隻想讓您能夠看在往日情分的面子上,在郡王救出我阿娘後接她到您身邊,給她一個順從本心選擇去做什麼的機會。”
衛觊身邊的人太多太雜,不知哪個又會因阿娘的身份生出什麼利用的心思。可恪敬公主至少看起來是真的有幾分心疼阿娘。
恪敬公主眸光微動:“僅此而已?”
“是。”蕭景姝微微一笑,“僅此……而已。”
……
蕭景姝踏出恪敬公主的房門時,發上多了一對宮廷禦制的金步搖。
這代表着“婆婆”對未來“兒媳”的滿意。
一直候在外頭回廊上的小桃見狀頗為歡欣,而谷雨神色卻很是平淡。
除去她們,另有一個面生的小丫鬟見她出門後便迎了上來:“郡王殿下也想見一見娘子,娘子這邊請。”
而後她又轉身對已經跟在了蕭景姝身後的谷雨和小桃道:“兩位姐姐還請止步。”
谷雨眉頭微蹙,卻因此時是在公主府,沒有說什麼拒絕的話,隻擡頭看了一眼蕭景姝。
看着有些忐忑,很正常的反應。
她記下要将此事禀報衛觊,而後便任由蕭景姝去了。
蕭景姝到時,衛觊正斜靠在太師椅上聽李太醫禀報方才行針驅毒的療效,見她進來,他擡了擡手示意李太醫住口:“其他事待會兒再說,先給七娘子診一診脈。”
這是宗室娶親前的必備必備之事,除此之外還要相面——欽天監的相師如今就站在他身後。至于八字,早已經合過了,并無什麼不妥之處。
蕭景姝不明白為何突然要診脈——是看自己近日病殃殃的,怕自己活不到與他成親的時候,讓他落個克妻的名頭?
不過診就診罷,尋常人想讓太醫院院首聽個脈都沒機會呢。
這般想着,蕭景姝便坐到了另一側的太師椅上,将衣袖向上捋了兩寸:“有勞李院首了。”
李太醫在宮中幾十年,見過的美人不知凡幾,可仍舊被蕭景姝的容貌晃了下眼。
他從藥箱中拿出一方錦帕,隔着錦帕搭上了蕭景姝的脈搏,片刻後又讓她換了另一隻手。
“娘子想來是胎裡不足,底子虛,這些年一直用藥調理着。”李太醫回禀衛觊,“隻是長年累月下來,體内積了一些藥毒,不過并不妨事。”
這便是于子嗣無礙的意思了,衛觊颔首道:“都退下罷。”
站在衛觊身後默不作聲端詳蕭景姝的相師也一同退了出去。
她今日穿得素淨,愈發襯得鬓發間的一對金步搖惹眼,不過卻并不突兀。
美人麼,本就是要用華服珠寶來襯的。她都沒怎麼盛裝打扮過,實在是虧欠一副好皮囊了。
他在心中思忖着日後要多搜羅些珠寶,嘴上隻道:“若無什麼意外,兩日後就要定下親事了。”
蕭景姝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方才我進門時,似乎聽李太醫說蕭不言已經無礙了?”
“确實無礙了,人都已經走了。”衛觊笑得有幾分古怪,“也不知表妹用了什麼靈丹妙藥,我聽李太醫說你送還的那副針上,隐隐有血腥氣。”
他原本以為她會給張藥方,孰料竟是這種法子。
用自己的血雖然見效快,可終究瞞不過經驗豐富的太醫。蕭景姝微微側首,難辨真假道:“用的就是我的血——表哥要不要試一試,看看能不能解了我給你下的毒?”
衛觊看着她刻意露出的一截雪白脖頸,眸色微暗:“表妹遲早會心甘情願給我解毒的,我便不必費這個功夫了。”
“表哥說得沒錯。”蕭景姝笑了笑,“等救出阿娘後,我定會讓表哥如願以償。”
待她離去後,衛觊又将相師叫了進來:“七娘面相如何?可有什麼不妥之處?”
相師遲疑了一瞬,才低聲道:“娘子是個貴重命格,非尋常人能擔待。隻是桃花旺一些,子嗣緣……看着也薄。”
他清楚衛觊是真心想娶蕭景姝,又找補道:“不過面相并非一成不變,成親之後陰陽相合,運勢也會随之而變。”
桃花麼……美人總是有這個苦惱的。至于子嗣……
衛觊若有所思道:“你如今看一看本王,是不是也沒什麼子嗣福氣?”
畢竟還中着毒呢。
相師額角冒出了冷汗,一句話也不敢出口,衛觊卻笑了起來。
是了,兩個人都子嗣緣薄就應在這毒上了,解了毒應當就沒什麼大事了。
這相師還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
兩日後,曆陽郡王同禦史大夫蕭成安的女兒定下了婚事,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宮中,猜測陛下是否已撐不了幾日。
而定下婚事的當天夜裡,蕭景姝又在蕭家見到了公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