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姝并沒有焦心太久,不過隻隔了一日,衛登府上便開席設宴,請舞女助興。
她作為領舞上前時,正巧聽到席上有一人嗤諷:“女人家就該恪守婦道,有恪敬公主這樣的娘在,衛觊想成事都難。”
這人在說什麼本末倒置的鬼話。蕭景姝心道,正因衛觊是公主的兒子,他才有了角逐皇位的資格。倘若公主當年沒有設法讓衛觊姓衛,縱然他再得聖心,中和帝也絕不會把皇位留給他。
不過聽這意思,是恪敬公主那裡出了什麼事麼?
上首的衛登開口道:“豈有小倌男寵之子為帝之禮乎?皇室血脈自是越純淨,越尊貴。”
席中之人面上俱露出意味深長的笑:“然也。”
樂聲響起,蕭景姝的雙手随之擺出柔軟的姿态,心中卻興味索然。
皇室血脈有什麼高貴的?不依然是被有能之人縱情擺布。縱使高貴,高貴的也是曆代帝王立下的功績,而不是什麼血脈。
什麼時候世人才能意識到,皇帝要靠本事來當?把本事不大的平庸之人硬生生架到那個位置上,不過害人害己罷了。
樂聲漸漸急促,她收斂心神,擺動腰肢,對着上首的衛登抛了一記媚眼。
衛登面容周正,蓄一把美須,看起來頗像個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
一舞作罷,舞娘們四散開來,陪在了諸位賓客身邊。蕭景姝腳步輕巧地走到了衛登身邊,被他攬住了肩膀坐下。
他撚着胡須,頗為自得地問:“諸位認為此舞如何?”
一道熟悉的聲音開口,是方才那個指責恪敬公主不守婦道的蠢貨:“倒是比尋常歌舞奔放動人許多。”
衛登含蓄地笑了笑:“特意為貴客準備的。”
對蕭不言那種不怎麼沾染女色的愣頭小子,還是這種直白的沖擊最為妥當。
蕭景姝兩眼一黑——貴客!還能有什麼貴客!不就是蕭不言!
又一人猶豫着開口:“可那位不是幾個月前剛死了未婚妻子……此舉是否不太妥當?”
未婚妻子本人覺得他說的對。
衛登卻不以為然:“越是這種時候,越需要另覓佳人。剛好我們嬌嬌兒最會解語慰人,正能擔此重任。”
他的手指輕輕在蕭景姝肩頭摩挲,惹得她打了個細微的寒顫。
蕭景姝決心在蕭不言來之前将事辦成離開,斟了一杯清酒遞給衛登,指尖輕輕在檐嗑了嗑。
“若使君有吩咐,妾身自會竭力去做的。”她捏着嗓子模仿顔嬌嬌的語調,微微蹙起眉,“不過眼下妾身可不管什麼貴客賤客的,隻想好好伺候使君。”
正說着,門外倏地傳來急促腳步聲。衛登像是瞧見了什麼,瞳孔一縮,驟然起身。
蕭景姝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登時僵在了原地。
……
蕭不言拿着前些時日衛登送去的手書,帶了幾個親衛,長驅直入汴州城,直奔州府而來。
衛登事先吩咐過門房,若蕭侯親至則直接請人入府,無需通傳,以示誠意。
隻是他沒想到蕭不言來得這麼快。
蕭不言還未進門,便在嘈雜之中捕捉到了一道極其熟悉的聲音。
嬌言軟語,帶着一絲刻意的引誘——同皎皎捏着嗓子戲弄他時一模一樣。
四周倉促的行禮問好被盡數忽視,蕭不言徑直看向了依偎在主位一側的女郎。
她穿着波斯舞姬的服飾,雙臂、腰肢乃至大片前胸都裸露在外,在繁複金飾與豔紅衣料的映襯下更顯霜雪一般的白皙。
臉是未曾見過的一張臉,隻眉眼與下颌處透着兩分熟悉。蕭不言大步走近,将她被擡起的手臂遮住的前胸看得更加分明。
鎖骨下方三寸處,一顆胭脂般的紅痣。
蕭不言冷笑一聲。
真是好大、好大的一個驚喜!
見蕭景姝依舊舉着那盞酒,他心火燒得更旺,接過酒樽仰頭一飲而盡,面帶嘲意地看向目瞪口呆的衛登:“使君好興緻,事到如今還有心思歌舞升平,是覺得一定能拿出打動本侯的東西麼?”
衛登覺得蕭不言表現得頗為古怪,但仍笑道:“君侯既拿出輕裝入城的誠意,本官自然拿得出讓君侯滿意的東西。不過一路奔波辛苦,君侯不如先落座宴飲,歇息片刻。”
他的目光掃過仍僵在一旁的蕭景姝,吩咐道:“嬌嬌兒,你去伺候定安侯。”
方才聽衛登這麼喊隻覺得膩歪惡心,可如今在蕭不言眼皮子底下被這麼叫,蕭景姝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雖不知因為什麼,可她确信蕭不言又一次認出了她,而且他看起來比之前在蕭府那次還要确定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