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姝的小心思被看破,一時有些讪讪:“那你記得讓大夫按尋常三倍的藥量來煎,不然對我用處不大。”
那絲血色又從蕭不言臉上散去了。趁他收拾完碗筷出門的空當,蕭景姝在房内找了一圈,悲哀地發現自己沒有感覺錯——烏梢那貪生怕死的小東西早溜遠了。
她用力扯下了一片幔帳裹在身上走向卧房外,怎料剛踏出門就看到了正房裡的蕭不言。
他根本沒離開,正在書案旁寫東西,聞聲提筆凝眸看向她,平靜地問:“想去哪兒?”
蕭景姝默不作聲地走回了卧房,隐隐有些心煩意亂。
她實在不喜這種束縛之感,可一想到自己确實有對不住蕭不言的地方,就連反抗都覺得洩氣。
垂頭喪氣地在榻上載了片刻後,蕭不言端着一碗濃黑的藥汁進來了。他的面上有隐隐的遲疑:“……大夫說,這一碗藥下去,尋常女子能下去半條命。”
但對她而言沒那麼嚴重。蕭景姝嗅了嗅湯藥的味道,确信這藥對自己有用,才慢吞吞道:“那也要喝呀。”
蕭不言已經開始後悔自己方才的沖動了,不知是否是恐懼作祟,他竟在苦澀的藥味中聞到了一絲隐隐的血腥氣……等等,血腥氣?
他放下藥碗,上前拉了蕭景姝一把,在看到她身後隐隐滲出的血迹後長長舒了一口氣:“不喝這個了……往後都不喝這種東西。”
真是什麼亂子都趕到一起了。蕭景姝輕咬了一下唇:“我房裡有備好的月事帶……”
他的唇角又抿平了,看樣子已經知道了陪着她的人是誰。蕭景姝繼續道:“這個時辰阿嬰應當沒睡,剛好去她那裡取過來……還有我的衣物和藥……和易容的用具。”
藥箱就算了,想拿也拿不進來的。
“好。”蕭不言一口應下,“先寫個條子,以免她不認。”
方才磨的墨還沒用完,蕭景姝提筆先道平安,讓她莫要挂懷莫要同蕭不言的人起争執,絮絮叨叨了一堆,才将需要的東西寫在了紙張末尾。
蕭不言想起在劍南時自己讓她寫信,她不過寫個隻言片語,有所求時才舍得多費筆墨。
真心與敷衍,其實一眼便知。
巫嬰的動作很快,不過一刻鐘的功夫便扛了個大包袱過來,隔着門窗問了她句可還好才稍稍放下心離開。
蕭景姝從包袱裡挑出月事帶和兩個瓷瓶,起身往洗沐的内室走,卻被蕭不言握住了手腕:“瓶子裡是什麼?”
“易容的東西。”蕭景姝對上他淺色的眼睛,在裡面看到那張連自己也不太熟悉的嬌媚面容,“你總不想我一直用這張臉對着你罷?”
蕭不言沉默了一瞬:“……我看着你弄。”
蕭景姝根本沒打算在他面前暴露真容。此刻他已經夠難纏了,她不太想知道他知曉自己是他“七妹”,還即将嫁給衛觊時是什麼反應。
她放下了那兩個瓷瓶:“那便算了罷,反正對着這張臉難受的不是我。”
手腕依舊被緊握着,想走也走不了。蕭不言下颌繃得極緊,把瓷瓶塞回了她手中:“……不要耍小花招。”
蕭景姝抵住了内室的門,确保這室内沒有其他供人窺伺的地方才開始動作。
易容時,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遮遮掩掩的,像見不得人的畫皮精怪。
不過她其實很喜歡自己“畫”出的這張屬于烏皎的臉,一張清秀的、小家碧玉的、不那麼紮眼的臉。真長這樣子也很好,過分貌美在自己無權無勢時隻會招來麻煩。
譬如阿娘,也譬如她自己。她心裡清楚公儀仇和衛觊對自己動念的一大緣由是因為自己的的臉。
蕭景姝對着鏡子看着這張用了數月的清秀面龐一會兒,才忐忑不安地踏出内室。
在看到她時,蕭不言有一瞬的愣怔,上前輕輕捧住了她的臉頰細細打量。
他此時有些分得清如何辨認易容了。易容過後的肌膚不似她身上那般清透,雖然揉捏過後也會有紅意透出來,但輕微許多,像受了一層遮擋。
從最初見到她時,她的臉就是假的,來曆也是假的,說過的話裡不知有多少也是假的。他自認明察秋毫,卻喜歡上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小騙子。
可性情是真的,人是真的。即便知曉自己對着一張假面孔,他還是沒辦法克制住心動。
蕭不言俯身,觸碰到她柔軟的唇,依舊溫熱甜蜜,和第一次吻她沒什麼兩樣,仿佛他們從未分開。她發出一點稀碎的嗚咽,輕輕舔了舔他的上唇,于是他一手按住了她毛茸茸的後腦勺,不斷加深。
結束時她頰邊泛起漂亮的紅暈,想來一層易容阻隔下的真容會更紅。蕭不言又親了親她的臉頰:“……長高了。”
他冷不丁地想,大概和七娘差不多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