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中所寫的第一味草藥就在夏望縣。
夏望縣臨水而建,每年六月雨量最大的時候河水總是不受控制的上漲,而雨季一過又是漫長的夏日,接連兩三個月不見半滴雨落下,無論是下雨還是不下雨,對夏望郡的百姓來說那都是一年中無比難熬的三個月。
易澇易旱,夏望縣每年糧食的收成并不可觀,不得不依靠朝廷的接濟維持生計。
前往夏望縣的道路上,唐一意和柳雲關看到了很多坐在田埂邊的農夫農婦,正午炎熱的太陽落在他們的破爛的草帽上,陽光從草帽的縫隙鑽出,照在他們臉上的褶皺裡,起伏的皮膚紋路好像山壑的縮影。
“大嬸,這離夏望縣中心還有多遠呀?”唐一意蹲下身來問一位面目和藹的農婦。
“還有十裡路左右,正午陽光烈着呢,歇會兒吧,下午再趕路也來得及。”大嬸一邊回答,一邊用手掃了掃身旁的草叢,最近正是旱期,幾株草蔫蔫的耷拉着,大嬸一掃就倒下去了。
唐一意示意柳雲關一起坐下。
“看你們的穿着這麼簡陋,想必是夏望縣周邊的百姓吧?”大嬸問。
“正是。”唐一意沒有否認。
“今日趕往夏望縣所為何事呀?”
“近日家中餘糧見底,此行打算買些糧食。”
大嬸聞言搖了搖頭,道:“難啊,眼下全縣上下均糧食緊缺,此行怕是顆粒無收。”
“我們有錢。”柳雲關忍不住插話。有錢就能搞定一切。
“糧食可是保命的物品,這命都保不住,要錢何用?”大嬸将頭低了下去。
“我不信,他們不肯賣那一定是因為錢不夠多。”柳雲關堅持觀點。
大嬸擺了擺手,也不打算接着争論,許是該下地了,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的草,拿起農具就離開了。
“往年朝廷的赈災糧這個時候已經到夏望縣了,今年不知是出了何等變故,方才聽她說話,縣裡百姓似乎仍缺少吃食。”唐一意一邊說道,一邊站了起來。
“誰知道呢,我們去看看。”
到達夏望縣城門時日已西沉,唐一意和柳雲關就近找了家客棧住下了。
客棧掌櫃滿面愁容地接待兩人。
“掌櫃的,賺錢不高興?”經曆一天的奔波,柳雲關竟然還能興緻勃勃地和人搭話。
掌櫃擺正門前木桌旁的長凳,給唐一意和柳雲關倒了兩碗茶,一兩片茶葉在碗中不停打轉。
“我是想賺錢,但如今這客棧連吃食都賣不起,實在是無錢可賺啊。”掌櫃順勢在另一條闆凳上坐下。
“朝廷今年的赈災糧還沒到嗎?”唐一意端起碗品了一口茶,實在是沒什麼味道,又放了回去。
“說來奇怪,往年這個時候朝廷的糧食都已經到了,今年不知何故遲遲不到。”
“縣衙可有任何作為?”
“說是派人前往無度門求助了,但至今不見答複。”
回想起前幾日在門堂裡和那群人的争執,唐一意點了點頭,道:“許無度門收到書信之後已派人前去調查糧食的進程了。”
“但願吧。”掌櫃深深吸了一口氣,吐不出來。
掌櫃像是許久未曾在客棧中見客,和唐一意又聊了許久,柳雲關在一旁聽得有些困乏,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欲先至房中休息。
“我先跟随小二到房間去休息了。”柳雲關在兩人談話縫隙間小聲發言。
掌櫃和唐一意點點頭,一旁正在打掃的小二聞言急忙前來引領柳雲關。
“公子,”柳雲關正和小二準備沿着樓梯向上走,掌櫃突然叫住了他,“你的茶。”
掌櫃捧着茶碗向柳雲關走去。
“我不喝了。”柳雲關懶懶地回答。
“夏望縣眼下旱情嚴重,明日你若是渴了怕是還得花個十幾錢的銀子才能喝上呢,拿去吧。”唐一意還坐在闆凳上,低沉的聲音傳向柳雲關。
不該花的錢能省則省,柳雲關就這麼想,接過了掌櫃遞來的茶。
“多謝。”
碗中的水沒因為一兩片茶葉的加入而變色,依舊清澈透明,客棧的燭光打在柳雲關臉上,又被碗中的水映射,他在碗裡隐約看到了自己的臉。
木制的樓梯很有年代感,每走一步沉重的響聲都要在客棧裡回蕩。
柳雲關進門前從門廊往樓下望去,唐一意和掌櫃依舊坐在原先的位置上。
不行了,實在太困,他關上了房門。
第二天唐一意起了個大早,在柳雲關門口候了許久,待到陽光都從門檐挪移到門上了,也沒見柳雲關有任何要出門的迹象。
平時也沒起這麼遲呀,事出反常。
“柳大哥,還沒起身嗎?”唐一意敲了敲門。
半響不見屋中有人回應,擔心柳雲關又出了什麼事,唐一意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推門而入。
“阿意。”
唐一意的手剛摸上門扉,客棧樓下傳來了柳雲關的聲音。
她将頭探出圍欄向下望,柳雲關正呲着大牙往上跑,腳步踩在老舊的樓梯木闆上,震得木闆嘎吱嘎吱地響。
“今日起這麼早啊。”自從陳都受傷以來就沒見柳雲關起這麼早過,唐一意語氣裡帶些驚訝。
柳雲關摸摸肚子,不好意思地說:“昨晚沒吃飽,餓醒的。”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肚子餓了,他真能睡到日上三竿。
“怎麼樣?找到吃的了嗎?”起這麼早,該不會什麼收獲都沒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