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狼嗥一聲高過一聲,似是狼群離得越來越近了。想到少年,她轉頭問身邊的十七:“那麼多狼,他們不害怕嗎?”
十七道:“不怕,公子每年冬日都來這處雪原獵狼。”
每年都來麼?阿葵好奇,問:“他為什麼偏要殺狼?狼得罪了他嗎?”
十七笑道:“狼倒是不曾得罪我們家公子,隻是公子偏要找上狼。”
阿葵微微瞪大了眼睛。狼來了,大家都隻顧逃命,就連神武的阿爺也會害怕,會受傷,怎麼這少年卻偏要找狼呢?
十七道:“公子要找的可不是一般的狼,誰教它們不長眼睛——”他忽的住了口,手中弓弩猛然擡起。
隻聽嗖的一聲,一支弩箭離弦而出,接着是噗的一聲,像是弩箭射穿皮肉的聲響。
雪洞裡本就昏暗,此時天已擦黑,洞中愈加難以視物。但阿葵還是看到了,或說是感覺到了。
有隻狼在雪洞裡,在雪洞深處。
弩箭射出之後,再無動靜。她卻朦胧望見一雙綠瑩瑩的眼睛,像兩盞鬼火,幽幽地閃滅。她揉了揉眼睛,再看時,那處隻剩一片黑暗。
“沒事了。”十七抹了把頭上的汗,“興許是隻野狐狸。”他話音剛落,雪洞外傳來一片轟隆隆的狼奔之聲,宛如戰鼓齊鳴,驚濤拍岸,之後是弓箭離弦的破風聲,駿馬不安的騷動聲。
兩人原本站在雪洞口,此時皆不由自主地往洞外望去。
洞外,一隊武士跨在馬上,列成一字型,對着不遠處的狼群,手中弓箭齊發。
另一隊武士以齊遠為圓心,列成一個圓形,一手持刀,一手持弩,。齊遠在陣中彎弓搭箭,箭勢威猛,沖天而去。
一聲馬嘶,兩頭灰狼忽的撲進了馬群,身形如閃電般矯捷,左右夾擊,一口咬在一匹馬的肚腹上。
馬吃痛地揚起前蹄,騎在馬上的黑衣武士不及反應,被馬甩落下去。
“當心!”一名黑衣武士急奔去救,一頭通體灰白的灰狼自斜刺裡狠撲上來,一把将他撲倒在地,狼爪深深地陷入他的脖頸中,鮮血疾湧而出,直噴到灰狼頭上。
狼性喜血,聞到腥味愈發興奮,狼頭高昂,長嘯一聲,沖着武士們龇起尖牙。
“不好!”
一名距離狼最近的黑衣武士飛身搶到灰狼身前,揮刀斬下。
隻聽“砰”的一聲,那人遠遠地飛了出去。而灰狼喉中發出一聲令人渾身戰栗的哀嚎,狼頭發瘋似的擺動,頭頂還插着武士的刀,血淋下來,染紅了狼面,一片刺目的紅,而它竟再次對着衆人露出了白森森的利齒,宛如自極淵深處爬出來的不死惡獸。
黑衣武士們手按刀柄,一時都被這情形吓住了。
“閃開!”齊遠一聲低喝,扣住弓弦。
随着“嗖嗖嗖”的聲響,三支利箭挾着風聲,直奔狼頭而去。
狼頭甩動,兩支箭落空了,隻有一支插入了它的右眼。雖則隻有一支,但仍挾着千鈞之力,灰狼被箭勢帶着,向後飛出三步之遠,嗚咽一聲,狼頭沉重地垂下了。
那狼太過駭人,阿葵一顆心幾乎跳到了喉嚨口,此時才松了口氣。
齊遠面色不變,又自箭囊中取出三支羽箭,手中長弓微動,目标是那兩隻正同黑馬搏鬥的灰狼。
三箭之後,狼嚎聲漸歇。面對着同伴們的屍體,群狼似是對這處獵殺場生出了懼意,紛紛掉頭而去。
狼群來去匆匆,甚至沒有分食同伴的屍體。
“公子,可要追上去?”十二問。
齊遠搖頭,“狼王不在其中,這隻是些散兵遊勇。陷阱陣還沒布好,你先紮營,它們聞到了肉味,夜裡還會再來的。”說完,他朝着雪洞走來。
阿葵忙轉過頭,往雪洞裡走了幾步。她方才目不錯珠地看他殺狼,一顆心始終懸在空中,砰砰直跳。她好害怕,害怕他給狼殺死。可此時又不願瞧見他。
十七迎上去,道:“公子力挽狂瀾,真乃蓋世英雄,曹孟德再世!”
他識的幾個字,平時愛看話本,閑暇時常跑去書館聽人說書,聽多了,便免不了要講給旁人聽。時日一長,就連平日裡說白話,也是一口的傳奇話本腔。
齊遠笑,在他肩頭拍了一掌:“什麼英雄什麼孟德?你是想挨鞭子了?”
十七結巴道:“公子,我、我這是誇您——”
齊遠不理會,目光落在阿葵身上。她賭氣似的背對着他,身影單薄。
“對了,公子!”十七道:“這洞有點怪,方才我瞧見個怪物,像狼又不似狼,我們還是另尋個地方——”
他正說着,不知何處又響起一聲狼嚎。這一聲嚎叫和先前的群狼呼号不同,單單隻有一隻狼在叫。聲調也不同,聽來凄厲綿長,像一隻老狼在瀕死之際發出的叫聲。
這一聲狼嚎過後,群馬一齊不安地嘶叫起來,緊接着數十匹馬齊齊踏着地面,發出沉悶的聲響,宛如有人在拿鼓槌敲擊一面破鼓,教人聽了心裡隐隐不安。
“你去外面看看,那狼是在何處叫的。”齊遠對十七道。
十七遵令,忽又轉首道:“公子,這雪洞深不可測,公子一個人……”
齊遠打斷他,淡笑道:“這不有個小叫花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