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葵忙收住笑，然而還是忍不住，隻好擡手捂住臉。她從指縫裡瞧見少年的唇角微微揚起，似乎也在笑。他面孔白淨，鼻梁峻拔，不笑的時候，眼神是冷的，臉上像籠了層冰制面具，顯得不可親近。一旦大笑起來，神态又過分張揚恣肆，帶着戲谑嘲弄之意，阿葵總疑心他在嘲笑自己，心裡好不氣惱。

而此時，他隻是微揚唇角，微微笑着，神情溫和。

阿葵瞧着瞧着，不由得呆了，隻覺得少年好似立在日光下，周身籠罩着一層淡淡的光華，明亮而溫暖，教人想要伸手去碰。

火光微微晃了一圈兒，他的臉沒入昏昧裡，現出側臉的輪廓來。那骨骼尚顯青澀，卻是個俊秀的少年。

她恍然醒神，方才是十二手中持着的火把，将少年籠罩在光華中。

哼。她放下手，心裡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她也不知是為了什麼不服氣，隻是撇過臉，再不去瞧他。

十二趴在冰層上，朝着底下的十七問：“如何？”

冰層下，傳來十七半死不活的聲音：“這底下是個通道，寬敞、亮堂，有趣得緊嘞。”

他那聲“有趣得緊”，尾音拖得極長，模仿燈會上叫賣糖人畫的小販，但那宛如行将就木的聲調出賣了他。

十二問：“你說這是個通道，通往何處？”

“我沒走到出口處，出口跟狗洞似的……好臭……”十七嘟嘟囔囔，聲音越來越遠。

十二問：“底下可有活物？”

十七未答，十二正待再問，一聲驚呼炸響：“老天！救命啊！”這回，十七的聲調中氣十足，全沒有了前一時的孱弱。

十二焦急道：“何事？你遇上了何事何物？”他探頭去望，卻望不到十七。

“公子，我下去瞧瞧。”他回頭向齊遠請願。

齊遠淡淡道：“不急，他死不了。”

果然，他話音剛落下，十七便叫道：“公子，十七還活着！十二，你們莫要走開！等我把這好東西拾起來！”

十二問：“什麼？你在撿拾何物？”

“他在誘你下去陪他。”

“公子！十七對你的忠心，皇天後土，天地可鑒！我若是扯謊，就叫皇母娘娘降下天兵天将，捉我回天庭受罰！”

“住口。”齊遠冷道。“你明日還想要舌頭的話，就閉上嘴。”

底下一時消了聲。

阿葵的耳朵肉輕輕動了動，她聽到一絲幾不可聞的輕響，卻無法辨識那是什麼。忽覺頸後一涼，身子被那股子突如其來的寒意激得微微一顫，擡手去摸，指尖觸到了一簇寒雪。

她仰頭去望。

“火把放低些。”齊遠道。他也留意到了，女孩頭頂的雪正撲簌簌地落下。

雪洞内較洞外暖和，因不透風的緣故。但正因了這暖意，洞内的雪層也不甚堅實。十多個人手持火把進洞，熱氣聚在狹小的洞内，像一盞小小的炭火，烤着這雪洞，時間久了，難免會融化一層冰雪。

他方才教人滅掉火把，正是聽到了融雪冰裂的聲響。此時洞内僅燃着兩支火把，火光微弱。

“公子。”阿葵忽出口喚道，一手指了指頭頂。

“一點兒融雪而已。”他道，“站過來。”

阿葵道：“不是雪，是聲音，有人在走動，在我頭頂。”

齊遠側耳去聽，并未聽到什麼聲響，他問十二：“你聽到了麼？”

後者一直焦急萬分地趴在冰裂處，朝下張望，聞言，立時起身，将左耳附在洞壁上，凝神細聽片刻。

“聽到了。”

“不好！”

這片刻的功夫，所有人都聽到了那聲響，來自頭頂，來自他們正上方。

未知之物在踏步，在跺腳，或是，在拍打地面。

那絕不是人。不知為何，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這一點。就連阿葵也聽出來，那是個龐然大物，或是一群巨獸。

随着那物的拍打或踢踏，洞頂震顫着，雪片和着冰屑紛紛而落，随即，整個雪洞都微微顫動起來。阿葵站立不穩，少年拉住她，往身後一拽，問道：“十七，你可找到了出口？”

“沒呢公子！不過這兒亮堂極了，講《英雄傳》的先生說，世上先有光，才有了英雄的路，有光便有出路，待我尋到了再告知公子。”十七絮絮叨叨，聲音缥缈，似乎已走得遠了。

十二道：“公子！這頂上的怕是不好對付，不如出去避一避。”

齊遠卻道：“這物就在雪洞外，與其出去，不如下去！”

十二正待再說，武士中有一人驚道：“公子，這處塌了！”

衆人回頭看去，就見那武士手指的方位破了個通天的大洞，地上落着數塊四分五裂的雪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