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十二回到冰層裂口下,道:“公子,十七查驗過了,這兒沒有活物,盡頭确有出口,隻略嫌狹小,若要出去,仍需開鑿。”
齊遠朝那裂開的洞頂望了望,狼仍在拍打着那處,這洞支撐不住,約莫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會塌陷。
他道:“我們這便下去。”
武士們一個個跳了下去,齊遠是最末躍下的。阿葵沒有火把,光亮消失了,雪洞裡恢複了黑暗。
為什麼?難道他們忘了她?或是以為她也能夠憑自己的力量躍下?
可她的個頭太小,跳下去會摔倒的,興許還會摔斷腿。
她撲到冰層裂口處,朝下去看。火光在下面晃動着,武士們中,有幾個已然貓着腰,走到了她瞧不見的地方。齊遠矮身蹲在地上,手指上攜了一抹血肉,正細細審視。
“公子!”她叫道。
齊遠站起身,她忙退後幾步。他從裂口處伸出雙臂,道:“過來。”
阿葵遲疑着挪近他,她還沒給阿爺以外的人抱過呢。
她忘了前不久,少年從狼口中救下她時,便已抱過她了。
“你害怕?”他問。
阿葵不答。
“你是害怕狼?還是害怕我?”
阿葵咬了咬唇,他神色冷冷的,很教人讨厭,但狼卻不隻可厭,還十足可怕,咬傷了阿爺,又差一點兒吃掉她。她不敢一個人待在這裡,便很别扭地挨過去。
齊遠挾着她的兩腋,像抱小狗似的,将她抱到冰層下。
血腥味夾着腐臭味撲鼻而來,阿葵忍不住掩住口鼻,環顧四周。
黑衣的武士們舉着火把,四下走動,不時俯身察看地下的屍骸。借着火光,她看清了周遭的情形。
這是一處開闊的平地,有些地方堆着雪,有些地方卻是泥地。滿地的屍骸,森森然的白骨,半腐的血肉,讓人恍惚以為是來到了煉獄。
然這情形于阿葵并不陌生。北疆大荒山裡,不少猛獸有在過冬前存糧的習性。有一回,阿爺打倒了一條脖子粗細的六足蟒,它栖身的巢穴裡,便如屍山屍海般,堆滿了畜物的屍身。
她正出神地回想着那六足蟒,冷不丁又對上了少年的眼睛。
他手中沒有火把,臉龐陷沒在黑暗裡,眼神幽暗。
“你來過這處?”他問。
阿葵搖頭。
少年端詳着她的神情。
她這樣年紀不大的女孩兒,看到這般屍山屍海,卻毫不懼怕,甚或還滿臉好奇地四處張望——
她身上一定有些謎團,而他一時無法明了。
他想到她不久前面對那頭惡狼時,前後不一的态度,若說她在危急關頭爆發的一擊,是出于求生的信念,但她先前的确是害怕得渾身發抖。
如何面對這情形,她卻不害怕了?
他心裡的懷疑愈發重了。
阿葵見他隻顧盯着自己瞧,一雙眼好似深潭,那般的引人去探,卻又教人望不進去。她不自在地低下眼眸。
“我沒來過。”她低聲說。
十二走近齊遠,抱拳禀道:“公子,十二方才丈量過了,這處約莫有七八丈長短,寬窄約有五丈,是個寬敞的地方,這邊走到底,便是出口,若要從這兒出去,倒也不難,我這便——”他住了口,齊遠的目光定在女孩臉上,臉色瞧着不大痛快。
他瞧瞧女孩,又瞧瞧齊遠,試着喚了一聲:“公子?”
齊遠的目光自阿葵臉上移開了。
“公子,我在這兒!你瞧這是什麼!”十七揮舞着手中的火把,邊跑邊喊,不一時便到了眼前。看清他的裝扮,阿葵不禁莞爾,他不知自何處尋了兩粒黑乎乎的石子兒,堵在鼻孔處,一張臉滑稽得很。
齊遠好似沒看見,臉上沒什麼表情,隻問十七道:“你尋到了什麼?”
十七自懷袖中取出一隻毛茸茸的條狀物什,喘着氣道:“公子,看——”
那物什上沾着污血,髒兮兮的,辨不清本來模樣,但齊遠猜到了:“尾巴?”
十七拿衣襟揉搓着那物,道:“公子再瞧!”
随着他的動作,那物什上的污血漸漸去了幾分,露出一點兒白毛來。
齊遠卻懶得答話,問十二道:“你覺得這是什麼?”
十二道:“這是白狼的尾巴?”
十七連連搖頭,“不對,再猜。”
齊遠冷道:“你想猜謎,想扮醜作戲,不妨等到年節過後,去青怡坊支個攤子。”
十七急道:“公子,不是十七要猜謎扮戲,你看不出麼?這是血尾白狼的尾巴啊!”
聞言,齊遠微微一怔。
“你手裡是血尾白狼的尾巴?”十二也不由得呆住了,連咬文嚼字也忘了。
“正是!你瞧這尾巴尖兒,不論如何搓洗也是紅的。”十七俯身抓起一捧雪,按在狼尾尾端,用力揉了兩下,“我方才便清洗過了,總洗不掉,這千真萬确是狼王之王的尾巴!”
聽到“狼王”這兩個字,阿葵也是一愣,急急的湊過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