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特殊情緒霎時劃過心頭,季瑞霄瞳孔微睜。
随後他壓下一切,面色如常,擡手招來小二結了賬。
許雲朝自然不曾注意到這些,吃飽了的她倒是心滿意足,跟着季瑞霄出門,甚至還哼起了小曲。
她仍是一襲紅衣,晃蕩在看似繁榮的街道上,面上是輕松作态,實則心底的戒備也沒少一分。
渝州城剛入眼時真是透着種極盛繁華,行人商販絡繹不絕,兩道旁的高樓張燈結彩,哪怕是白天,也能看出些夜裡百姓生活繁盛的景象。
若是第一次來這兒的人,怕是都會覺得渝州經濟發達,空前繁盛,絕非所謂遭受嚴重倒春寒以緻百姓都吃不上飯的“災區”。
“這真是災區麼……怎的跟京都似的……”
許雲朝很合時宜地輕聲發出疑問,“這不像是多數人藥物上瘾的樣子啊……不應該會有人沒氣癱倒在路邊,或是找個犄角旮沓吸香什麼的麼?”
“虛假繁榮。”
季瑞霄冷不丁道,“嗑藥有毀市容,百姓若都是半死不活的樣,官府絕對逃不了責罰。這離城關近,總是要做做樣子的。”
“可他們不是上報災情嚴重麼?”
“應當是分區的,呈上來的災情嚴重但受苦的僅是底層百姓,達官顯貴無需憂心,他們可以解釋渝州就是這塊兒富庶。”
“貪官污吏……”
“對。往前走走罷,我猜城深處或是偏僻處才是真正的渝州城——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藥物上瘾。”
似是印證他的話似的,兩人才走了段路程,轉過幾條街,便瞧見與先前繁榮截然相反的一面。
這裡破敗不堪,往日做生意的旗幟灰敗垂落,杆子折斷,底下開裂的青闆路上間或躺着人,那狀态,已經不是無精打采可以形容的。
有精神稍好些的注意到兩人的腳步聲,極為緩慢地轉頭看來,無神泛濁的眼睛盯着他們,有一口沒一口的呼氣,如同下一秒就要折過去。
許雲朝心裡咯噔一聲,頓時僵在原地。
他們才從一片富庶中走來,眼前的一切與先前形成鮮明對面,分明是一座城,卻形同兩個世界。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她忽地心涼。
她本想着上去問問,然而季瑞霄打量了幾眼,手疾眼快地拉住要行動的許雲朝,轉頭就帶人離開,動作極快。
許雲朝一時不解,剛要發問就聽見對方解釋着:“那是藥瘾發作的,不是災民。”
仙歡藥瘾發作,若不能及時解決,便會讓人發狂。那群人一看就是上瘾但沒有能力解決的,要麼是早已窮困潦倒,要麼是已經到了藥物不起作用的地步。
這種情況要是想解決,隻能用最原始的方式。
方才他們即使是虛弱得動彈不得,眼底污濁不堪,可盯着許雲朝時仍是露出了精光和賊心。
但凡許雲朝上去,他們哪怕沒有能力真對許雲朝做些什麼,也會冒着被打死的風險盡力揩油,緩解痛苦。
一想到身旁的人可能會被他們趁機占便宜,季瑞霄就無端煩躁,還有些犯惡心。
兩人剛才走的較為偏僻,出了巷子後換了條道走,沿大道往城深處走去。
他們身後還能瞧見不遠處的吆喝,他們身處的地方雖不似城關,卻也不算窮破,是正常小城的市容。
許雲朝被季瑞霄拽着走,想把手抽回來卻意識到對方似乎心情不好,以為是因剛剛見到的人摧毀了他對渝州僅剩的期待,便有些憐惜,無聲歎氣,由着他去了。
哪怕他抓得太緊,讓她很是不适。
忽然的,咕噜噜的馬車聲由遠及近,聽聲音倒是急着趕路。
許雲朝瞧季瑞霄那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樣,也懶得提醒,直接反手扣住人往後一拉,讓出了位置。
下一瞬,馬車自二人跟前駛過,那架勢,許雲朝肯定若是他們方才沒讓,這車也不會轉向,而是直接從他們身上碾過去。
“卧槽誰教他們這麼行駛的?!都不怕撞到人麼?!”
許雲朝瞪着駛向遠方的車子,惡狠狠地罵到,很是不爽。
一旁的路人聞言,歎了口氣,回她道:“那是官府的馬車,向來都這個速度,沒人敢不讓。”
“聽說這兩日京都那邊要來些個什麼人,似是今日到,官府早早派馬車去接了,方才那輛應當是其一。哎,要我說,合計又是來走場面的。”
許雲朝抓緊機會趕忙問着:“何出此言?”
那老伯瞥了她一眼,沒吱聲。
季瑞霄立刻道,“我們是北邊來的,想到處看看,恰好路過渝州,遂順道來瞧瞧。”
這下老伯才答:“噢,那你們是不趕趟了。要早些年來啊,渝州才有的瞧。這會兒來,簡直就是來受苦的,萬一一個不好,還容易搭上,沒什麼事就快走罷。”
“到底是怎麼個事啊?老伯能細說麼?”
“這不明擺着麼?你們随便轉轉就能瞧見的事兒,任誰都心知肚明。”
“那您說走場面是為何?”
“狼狽為奸呗,還能怎樣?渝州成這副鬼樣子,京都派人來了幾次,說是赈災,實則那些災糧全到了他們手裡。我們不僅沒得拿,還得供出東西來伺候他們!”
老伯說得怨氣上來了,“朝廷也沒幾個好東西!回回來我們都得被搜刮得脫層皮!好不容易有了點積蓄,結果倒好,他們總能這麼趕巧地來。”
“這回又不知要出多少……你們還是趕緊走罷,到時候你們也逃不掉的。”
“渝州城早不複從前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