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瑞霄下船前特地把事交代給他了,還遞了枚玉佩,吩咐他替自己行事。
這種事阿武可沒少做過。
往日季瑞霄常常遊曆在外,興緻上來了就要獨自行動,許多事都是交由阿武安排,有事還要替他打馬虎眼。
自然,阿武對此類事信手拈來,擺清自個兒身份同縣令等人說話之餘,也不會降了他家主子的地位。
縣令連連道,“哎是這個理。但你們來之前也清楚渝州現下是個什麼情況,前邊可是實打實的貧民窟,駭人呐!”
“要不還是請回罷?待季小王爺來了,再……”
“诶主子!您何時到的?”
那縣令話還沒講完,阿武便已瞧見了季瑞霄。他正想着怎麼跟縣令扯皮,這一見自家主子,眼睛都亮了起來。
阿武迅速過去行禮,又轉身朝許雲朝低頭抱拳,恭敬地喚了聲“小王妃”。
許雲朝笑嘻嘻地朝他擡了擡下巴,“嗯”了一聲。而季瑞霄在人前就是端的副拒人千裡的高冷樣,隻微微颔首,沒說話。
死裝。
許雲朝心道,很是不屑,但又不得不壓下自己的嫌棄。
縣令一愣,顯然是壓根沒想到會在這兒看見兩人。
可碰都碰上了,他也沒法再講什麼請回的事了,隻能揚着笑臉上前招呼,客套恭維的話一句接着一句。
許雲朝最不喜歡聽這些了。她看似還站一旁陪着,實則早已神遊于九霄之外,對面樹上飄落的片葉子都比這更能吸引她的注意。
于是在縣令噼裡啪啦一堆話、季瑞霄裝模作樣淡淡回應中,許雲朝隻模糊地聽到了幾個詞。
什麼“招待不周”“半個時辰”“天災”“貧苦”,随後就是季瑞霄彬彬有禮但又冷淡地提到那少年的話了。
少年本還沉浸在“同自己說話的兩人竟然就是京都派來的人”的震驚中,冷不丁被提及,恍然回神。
一對上縣令等人打量他的眼神,他就不可避免地産生了不安。
他一是對縣令的敢怒不敢言,二是擔憂季瑞霄會将方才他說的話轉述過去,使自己沒好果子吃。
察覺這一點的許雲朝沖他安撫一笑,示意他放輕松。
自然,季瑞霄沒講這些,縣令也就隻瞧了他兩眼便過了。
周邊的百姓仍是各自做着事,或是奄奄一息地躺着,絲毫不關心這邊的事。
畢竟他們現在連飯都吃不飽,生活都要看不到希望了,哪還有心思關注什麼人來這兒,又要做什麼。
除非是發放糧食的——這還得是個動作,而不是個身份。
又說了幾句後,季瑞霄便揭過了縣令的意思,轉身就要往貧民窟裡頭走去。
見他這樣,許雲朝立馬跟上,同他并肩而行。
季瑞霄不鹹不淡地瞥了她一眼,輕哼一聲,顯然是揶揄。
許雲朝毫不客氣地冷哼一聲回去,用口型嘲諷他裝模作樣。
這兩人都執意要去了,縣令幾人再怎麼着也得認了,隻得快步上前,跟在一邊或後頭陪着。
渝州離京都并非很近,又遭天災,這兒的官員自然得對聖上親遣的人更為恭敬。且季瑞霄畢竟是甯王府的人,聖上的親侄子,擔着聲季小王爺,而許雲朝是護國大将軍的次女,又是小王妃,身份地位都擺在那,也不得不讓人恭維。
于是二人在前邊走着,縣令等在一旁說着,間或問幾個瞧着精神氣好些的百姓。
一群人大緻逛了圈,許雲朝與季瑞霄便已心下了然。
“百姓食不果腹,災糧得盡快發放。”
許雲朝皺眉道,“最遲今日傍晚就得施粥放糧。”
不知怎的,縣令似乎有些為難,但見季瑞霄應許的态度,隻得道:“小王妃放心,定會差人去辦的。”
許雲朝沒注意他的神情,才要颔首應聲,就聽季瑞霄道,“傍晚我們會自行來着,省的過多勞煩您了。”
“哎哪裡的話,您二位是聖上派來緩救渝州的,是為百姓造福。我們這身為他們的衣食父母官,自是更感激不盡,何談勞煩?”
縣令忙道,“但二位風塵仆仆趕來,本官還不曾好生招待呢。心意先替百姓領了,不若今個兒就先算了罷?”
季瑞霄挑眉,客氣道,“招待就免了,我們是來辦事的,不是來做客,何況您這地位擺着呢……”
接着便又是一陣客套場面話。
其他官員也都說着,話裡話外無疑是勸兩人不要忙活。雖不知是什麼原因,但季瑞霄鐵了心要去,一個人應付一群人,還得維持在外的形象。
舌戰群儒,極緻拉扯,不落下風。
厲害啊。
不愛參與這種事所以随便找了棵樹靠着的許雲朝看呆了。
最終季瑞霄勝利,擺出一個溫和的淡笑,悄悄抽空對許雲朝揚眉,眉眼間盡是得意。
許雲朝悄悄給他比了個拇指,直起身子走了過去,跟着一同離開,回去為傍晚的事做準備。
二人一早便存了要好好探查的心,越是被阻撓,越是要去看。
他們設想過多種情況,卻不曾料到,傍晚會是那樣一副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