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雲朝無語。
有時候她真的想知道,季瑞霄一小白花是怎樣說出這些話的,又是怎麼做到人前人後是截然不同的樣子的。
受氣的她翻了個白眼扭頭就走。
然許雲朝才邁了沒幾步,就迎面撞上了朝他們走來的一人。
是昨日那個少年。
因昨日季瑞霄的吩咐,今日不僅要給災民們放糧,還補貼了些生活用品,故而貧民窟裡走得動的都去排隊領東西了。又是當下這不早不晚的點,大多數人想省點力氣不願多跑,索性在那待着,等喝了晚上的粥再回來。
遂此時貧民窟裡并無什麼人。
剛進來時許雲朝就發現了。她本還有些苦惱,已然抱着能碰到誰就問誰的打算了,不曾想還能尋到少年。
許雲朝頓時眼前一亮,趕忙上前兩步想和人打招呼,結果手揚到一半,呼聲都到嘴邊了,才想起來自己還不曉得對方的名字。
那少年見到她也很意外,瞧她還記得自己要和自己打招呼時,面上是克制不住的雀躍。
在看出許雲朝的尴尬後,少年連忙主動道:“姐姐我們又見面了!昨日忘了告訴姐姐,我叫李自憑。”
“李自憑?這名字好呀,一聽就是個獨立自主的,能靠自己努力實現自己的抱負。”
許雲朝笑吟吟道。
見她一笑,李自憑立刻沒了方才的大膽主動,眼神有些躲閃,變得支吾了起來。
盡管他身上穿的是件破舊的打了幾個布丁的淺灰棉麻衣,衣擺和袖口都有明顯的抽絲,頭發也隻用發繩松垮地綁在腦後,卻依舊攔不住他撲面而來的腼腆青澀的少年氣息。
許雲朝挑眉,覺得眼前的少年有幾分可愛,忍不住逗他道:“怎麼了?有話就說,支支吾吾的做什麼?難不成是我長得太兇了,怕我會揍你?”
“不不不,不是!”這把李自憑緊張得連連否認,“姐姐一點都不兇!姐姐長得很溫柔很漂亮……”
他越說越腼腆,越說越小聲。
許雲朝樂得直笑。
她笑嘻嘻地拍了拍李自憑的肩膀,“好啦,别緊張,我說着玩的。你有話就大大方方和我們說,别扭扭捏捏的。”
說着,她還不忘用餘光瞥了眼季瑞霄,拉踩道:“别跟那家夥似的,一天八百個心眼子,忸怩作态,一點都不利落。”
站一邊插不上一句話還被罵的季瑞霄:“……”
李自憑趕忙嗯了兩聲,還用力點點頭。
小鬧了一通後,許雲朝見李自憑确實是沒什麼要緊事說,便左右瞧瞧,挪了個地到一邊去,準備說正事。
他們是來打聽渝州山匪的事的。
在客棧裡的分析盡是他們順形勢推出來的,并無一絲證據。而除了阿三,山匪一事也是個難解決的點。
若縣令等人真是林子霖的人,渝州當真落到他手裡了,那麼所謂猖獗的一貫與官府作對的山匪,也不過是林子霖用來洗腦百姓,讓北梁從底層便分崩離析以便他謀反的手下罷了。
可這些均是猜測,哪怕他們的猜測毫無疑問是正确的,卻也需要證據,否則鏟除不了任何勢力。
按季瑞霄的建議,他們目前從山匪這塊下手是最合适的。隻要找到丁點證據——甚至是無需證據——隻要能找到一絲山匪與府衙的聯系,便可順藤摸瓜,直搗黃龍。
“渝州的山匪都盤踞在西南方向,那兒山多樹多,又有好幾道水泉,離後邊的滄州也近。本是不錯的地段,原先也有好幾個村子在那邊。”
李自憑說到,語氣裡滿是無奈與惋惜,還有絲絲怨憤,“打我記事起就沒出過什麼事,來往的商隊也常從那走。就這兩年出的問題,那官府換了批人後,山匪也莫名其妙冒頭了,還出奇地嚣張,說給人聽都沒人敢信這是渝州的事。”
“一開始還有人去官府報案,結果呢?他們表面上說着去查,實際上就是派幾個人過去轉悠兩圈,然後拿點補貼送人家裡,說說場面話,這事就揭過去了。”
“後來别說補貼了,連話都沒有。再往後更是直接把人打發走,說他們也沒辦法,奈何不了山匪,讓我們别找他們。所以再出事也沒人去找官府了,都認這啞巴虧。”
這話許雲朝聽着都惱火,“他們幹什麼吃的?遇事報案不行動先服軟,什麼官府啊,分明就一窩裡橫!還衣食父母官,呸!”
她罵的算不上小聲,義憤填膺的,那架勢恨不得讓所有人聽見。
季瑞霄曉得會有人在遠處盯梢,但他覺得這些事都是雙方心知肚明的,隻是他們還沒做影響他們利益的事,區區一個被殺的探子也有的是理由補上去,所以雙方之間還隔着層窗戶紙,不會出什麼事,他便也沒攔着。
然他不攔着,那少年卻是擔憂了。
他止住想和許雲朝一起罵的沖動,認真道:“姐姐,罵官府的話我說就行了。我是平民,又受了他們壓迫,罵着有理,他們自己也曉得我們不滿,所以不大管。即使管了,一介平民殺了砍了都是小事,礙不着什麼。”
“可姐姐你不一樣,你是京都來的人,也許日後還要和他們打交道,起碼此次出行還要回去交差。萬一他們給你穿小鞋,或是參你一本……”
少年的臉上寫滿了擔憂和誠懇,瘦得幾乎要脫相的面龐算不得好看,可那一雙亮晶晶的滿是關切的眼睛卻足夠吸引人。
許雲朝怔愣片刻,心裡是說不出的感動。
她本就是個情感細膩的人,被一個明明自己過得已經很苦了,卻還是努力對别人好的人關心,更是讓她覺得心酸。
何況她面前的還不過是個半大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