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夜色深重。
黑壓壓的雲層緩慢地移動着,薄紗般的月光從清晰到模糊,複又變得清晰,朦胧地籠罩着蓮城。
夜色達到最深時分後,接下來流逝的每一刹那,都是朝黎明出發。
“嚓——”
極輕微的聲音響起,甫一發出,就被無邊的夜色吞噬。
阿武和餘下的兩人身着夜行衣,悄無聲息地踏上房,身影與黑夜融為一體。即使三人都負了傷,卻仍舊身姿敏捷,快速地向城西靠近。
等他們即将到達時,阿笙和許雲朝也悄悄踏出了門。
阿笙是正常打扮,許雲朝則是找了塊面巾給自己圍住,又換了身衣裳,一身行頭跟蓮城百姓别無二緻。
季瑞霄被勒令守門,許雲朝強硬地下了命令,再一次說出讓他等自己回來找他的話。
她動作幹脆利落,壓根沒給季瑞霄掙紮的機會,扭頭就推着阿笙出門了。
唯一能淺淺安慰下季瑞霄的是,許雲朝出門前回頭了一瞬,快速抛了個調情暧昧的眼神給他。
盡管在當下顯得不合時宜,但之于季瑞霄來說,這确實很管用。
等兩人走後,屋子裡再次陷入黑暗,季瑞霄端坐在桌前,一雙鳳眸盡是掩飾一切後的平靜。
他靜靜地默算着時間。
在衆人沉睡之際,在夜深人靜之時,一場醞釀着腥風血雨的博弈正在進行。
不知過了多久,蓮城西北邊忽地有一抹火紅的光亮竄向天邊,趕在日出前帶來了今日的第一道紅光。
燒焦的氣味和糧草被火焰吞噬發出的噼啪聲喚醒了附近的人,昏昏欲睡的守衛猛地清醒過來,推門沖進去時,卻見巨大的鮮紅的火舌正肆無忌憚地舔舐一切。
震驚、擔憂、恐慌瞬間侵襲腦海,第一批發現的人渾身戰栗,嘴唇打顫,啞聲了半天,才終于哆哆嗦嗦地回神,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走水了——!”
此時天蒙蒙亮,火焰竄向雲霄,緩慢但激烈地吞噬着,周圍的人們七手八腳地擡水潑向火焰,一點一點滅了它的威風。
混亂的人群中有三個身影,正悄無聲息地退離現場,小心翼翼地僞裝自己,避開包括黑衣人在内的眼線發現自己。
而就在這亂成一鍋粥之時,許雲朝跟阿笙也已到了城門處。
趁着拂曉時分守衛換崗,值崗已久的人正疲憊至極而交班的人還未全然調整好狀态時,恰逢意外,衆人一時都被吸引了注意力,許雲朝已經藏好了身影。
阿笙在原地定了一會兒,看着灰蒙蒙的前方,緊緊抿唇。暗幽幽的灰白光線籠罩蓮城,而遠方是火光沖天,如同黑暗與光明相對。
蓮城的未來會怎樣?
阿笙忽地升起了這個念頭。
向來不關心統治者的她,分明隻是出于難言的情思才選擇幫忙,可此刻在破曉時分,她竟然會發出這個疑問。
心髒似乎被什麼東西狠狠錘了一下,靈魂因此狠狠發顫。
阿笙盯着前方的視線一點一點明朗了起來。
她終于向前走去。
蓮城一半人仍在熟睡,一半人正慌忙行動。
許雲朝小心翼翼地窺視着,同時試探地動了動右手。
昨夜阿笙為她紮了十幾根針,疼得她龇牙咧嘴了許久。但好在效果顯著,雖說沒有一開始靈活,但至少能用。
許雲朝心道,有看了眼自己的胳膊,抿唇。
她靜默着等待。
阿笙藏在袖子裡的手正捏着枚銅牌,掌心微微發濕,餘光忍不住亂瞥,但又被自己強行制止。
核查阿笙的那名守衛正闆着臉,一邊狐疑地看着阿笙,一邊翻看着她的包裹,同時例行盤問着。
阿笙偷偷掐了自己一把,控制好面部表情,神色如常地應答。她說自己是出去進貨的,還拿出個小荷包塞了過去。
她動作很是娴熟,如同做慣了這些事一般,倒很符合商人身份。
那守衛又信了幾分,但秉持着如今情況特殊的念頭,沒接銀子。
多待一會兒,暴露的幾率就會大一點。
阿笙皺了皺眉頭,眼珠子一轉,便軟着嗓子道:“哎喲大人,我這取貨真挺急的,您瞧這會兒城裡把守森嚴,每日能出城的時段就這一會兒,還限制人數。我這好不容易趕來,就想抓緊時間嘞,您行行好嘛……”
地道的吳侬軟語一出口,配上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這任誰聽了都會骨頭發酥。
她又把荷包往前遞,使了巧塞進了守衛手裡,又說了幾句,這才終于拿回了自個兒的東西,得到放行。
阿笙在心底舒了口氣,面上不顯,依然是一副乖巧做派,甜甜地道了謝,加快腳步走了出去。
将一切盡收眼底的許雲朝在心底默數着。
三。
二。
一……!
許雲朝眼神一凜,一根削得極為鋒利的木棍自她手中飛出,快準狠地刺向了城牆處的人!
“什麼人?!”
守衛迅速後仰避開,沖着許雲朝藏身的角落厲聲質問,同時一隊守衛沖了過來。
許雲朝現了身,利落地解決掉了沖在最前面的一人,随後撒腿就跑,唬了一通後又調轉反向,直沖沖地朝城門而去,大有一副要強硬沖出城的架勢。
她這一折騰,果真是在瞬間吸引了大半的注意力。
高昂的賞金與對主子的服從促使守衛一窩蜂地沖去,崗哨上的人也瞟了幾眼,卻隻能羨慕地按捺住自己。
阿笙已出城幾步,聽聞聲響後硬是止住自己想回頭望的沖動,加快腳步向前,到最後幾乎是跑了起來。
與此同時,城門也被緊急合上。
“砰——”
阿笙拐過彎後還是回頭望了眼,卻隻見高聳的城牆,與緊合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