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煙:“我也是這麼想的,等天明就走。”
孟浮玉‘嗯’了一聲,兩人就都沒有說話了,安靜了好一會兒,靈境那邊響起了一道聲音:“大師兄快來看,緣樹開花了!”
緣樹千年開花,萬年結果,傳言緣樹花有起死回生之效,但人死不能複生,這種話純屬鬼扯,孟浮玉應了一聲就切斷了靈境。
泠煙看着消失的靈境心裡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在這種處境下,她明明可以扔下裴寂竹回到昆侖,至于炎殒,她可以另想辦法,但她現在竟然放心不下裴寂竹。
她歎了一聲,轉身時就看見那逆着月光而立的青年,半張臉都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泠煙莫名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危險的氣息。
她走過去,看着他帶着傷感的臉時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他現在的這個樣子,能有什麼危險?
“你怎麼醒了?”
裴寂竹渾身泛着刺痛,他本是沒力氣能夠站起來的,但她起身離開的那一刻他本能的感到害怕,醒來就再也睡不着了。
“剛醒,沒看見你,就出來找找。”
秋天夜裡寒,泠煙怕他生病雪上加霜,扶着他進了廟裡,一邊走一邊說:“我打算等天一亮就回暮靈,你能撐得住嗎?”
“暮靈……”裴寂竹點着頭重複了一遍,說道:“好久沒聽到過了,之前我聽說暮靈雪山上有神劍,誰能拿到神劍誰就能成為天下第一除妖師。”
泠煙扶着他重新靠在供桌上,随口問道:“然後呢?”
裴寂竹看着她,說道:“其實我不想成為天下第一除妖師,我甚至不想當捉妖師,但是我想拿到那把神劍,去琉璃塔和鎮海關救出我的父親母親,可我沒能找到神劍,也沒能救出母親。”
泠煙坐在他旁邊,聞言說道:“我見過你父親了,那時候他已經是……”
話沒有說完,但裴寂竹已經明白了,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眼角滑落一滴淚。
“兄長總是想讓我多交朋友,但沒有人願意跟我做朋友,後來我想,其實一直跟着兄長遊曆山川也挺好的,畢竟我們是最親近的人,”他說着聲音帶上了些許鼻音,“可是泠煙,我沒有親人了,隻有我一個人。”
以前他總覺得自己的身份特殊,遭到什麼待遇都不意外,隻有他的親人不會因為身份而厭棄他。
泠煙抱着膝蓋,垂着眼眸,幾縷發絲搭在她高挺的鼻梁上,她伸手撥開,眼睛眨了眨,深吸一口氣像是做了一個決定。
“裴寂竹,你不是一個人,你有朋友,這大半年,我們一起去了這麼多地方,怎麼不算是朋友呢?”泠煙說:“因為你太在意你的身份了,可仔細想想,身份真的重要嗎?”
裴寂竹抿唇沒有回答,好一會兒才問:“你什麼時候離開。”
泠煙一時間沒有聽明白,短暫地想了一下才說:“我是神劍靈,職責就是封印炎殒,有朝一日我總會找到它的。”
裴寂竹知道,從一開始她的目标就是炎殒,找到了它,就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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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寂靜,昆侖山上燈火通明,一位胡子白花花的老人從一座山上下來,站在山下看了眼不斷有人進出的小院,摸着胡子搖頭歎氣:“孽緣啊,孽緣啊。”
今日藥山的山主帶了不少弟子前來,說是給人看病,實際上更多的是來看熱鬧。
全仙門的人都知道孟浮玉面冷心更冷,對待同門更是要求苛刻,無人敢近其身,有膽子小的弟子被他苛責兩句就直接哭了,這樣的人幾個時辰前竟帶了一個重傷昏迷的少女回來,他面色焦急,眉頭緊蹙,一回來就傳音去了藥山請人來幫忙。
藥山的山主曾是人間的女醫官,因為懸壺濟世救人,多做善事,又與仙道有緣,于是被掌門帶了回來,正好昆侖有一整座藥山,便由她打理了。
“你知道緣樹花不能救她,隻能吊命,她是凡人,傷到的又是命脈,想要救她就得以命換命,可就算換命,她也活不久。”藥山主啧啧兩聲,唏噓道:“誰啊,下這麼狠的手,真是一點活路都不給人留啊。”
孟浮玉冷着臉,聞言也沒有多大的反應,以命換命這種說法才更合适傳言中的起死回生。
等到房間裡所有的藥山弟子都退出去之後他才開口:“若是換命她能活多久?”
藥山主詫異,擡頭看他,青年比自己高出一個頭,清冷又固執的樣子像是雪中松柏。
當年業火池傾瀉,掌門不讓他下山他偏要下山,讓他不要幹涉旁人的命運,他偏要插手,如今還想連命都搭上去。
下山兩百年,把腦子都丢了。
“你想跟她換命?你瘋了吧?”
孟浮玉看着床榻上的少女,“她不應該是這樣的結果。”
“那她應該是什麼結果?你已經救了她一次,該還的已經還清了,這件事情太嚴重,我做不了主,你還是去跟掌門說吧。”藥山主說完就走了。
孟浮玉走到床邊,掀開床幔一角,溫柔注視着少女的臉,“就算隻能活幾年我也一定會讓你活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