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滄瀾暗淵住的地方很好,看不見一絲魔氣,也很少能看見妖魔,除了經常進出送飯打掃衛生的妖女除外,她是一隻兔子精,修煉百年才得以化作人形,裴寂竹讓她來這裡就是特意照料她的飲食起居。
“姑娘,主人讓我給姑娘帶來了一樣東西。”
她現在住的地方原本是裴寂竹的寝殿,自從她來了之後他就宿在書房,兔子精呈上來一塊碎裂的鏡子。
喻輕離看着那塊鏡子,是同世鏡,戰神給黑蛟乘月的,後來到了泠煙手上。
她隻看了一眼,沒有伸手去拿,繼續坐在桌前看書,“我不要。”
兔子精依舊保持着那份恭敬,“主人說這是姑娘的東西,它救了姑娘一命,現在物歸原主。”
她翻書的手一頓,就她一命?莫非她沒死是這塊鏡子的功勞?
這可是戰神的東西,不是不可能。
“那你放這兒吧。”
兔子精把鏡子擱在桌面上就離開了。
喻輕離拿起鏡子細細端詳着,看起來跟普通的掌鏡沒什麼區别,無非是花紋繁雜了些。
碎裂的鏡子裡倒映着她的過往,在天目山的數十年。
回想起裴寂竹一劍刺向自己的情形,似乎是有些不對,憑她的本事,那一劍是可以躲過去的,不僅僅可以躲,甚至還有可能反殺,說不定現在死的就是他了,可當時自己的身體無論如何也動不了,全身上下像是被細密的絲線纏繞的密不透風。
她原以為是裴寂竹的龌龊手段,可當那劍真的刺進她的身體的時候他臉上的震驚不似作假,莫非真不是他所為?
她搖了搖頭,即便如此,師父總是死在他手裡的。
滄瀾暗淵跟人間同時,此刻星空閃耀,她站在窗前,仰頭看着天空,竟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在暮靈雪山的那一夜。
星星是一樣的,但看星星的人已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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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寂竹回來後就一直待在書房裡翻閱卷宗,溯影坐在桌子前,說道:“喻輕離就不是泠煙,你這又是何必呢?要我說啊,幹脆直接把她帶去酆都城,看看她那好師父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也省的她日日咒你不得好死了。”
是的,沒錯,自從喻輕離醒了之後每日都要燒一張符紙,符紙上寫着‘裴寂竹不得善終’幾個大字,然後随着灰飄散。
裴寂竹唇角勾起,說道:“她樂意就随她去。”
“萬一她真把你咒死了怎麼辦?”溯影翻了個白眼。
“要是靠咒就能把我咒死那我怕是已經死了幾百回了。”
裴寂竹說的輕松,但也确實如此,世上憎惡邪魔之人衆多,每天嘴上不饒魔,要是真的能被咒死那也不需要捉妖師和修士了,但不相幹的人便也罷了,若是心中之人也這般,隻怕是不好受。
“酆都城不能讓她去。”裴寂竹又找了一本書,翻看了幾頁沒有看到想要的果斷放在一邊。
溯影不明白,“他能夠輕而易舉地逃到酆都城避難顯然是跟酆都城主交情不淺,若是讓她去,肯定很快就能抓到那死老頭,再說了,你總不能把她一直關在這裡吧?”
“為什麼不能?”裴寂竹忽然擡頭看着他,“隻要我想,為什麼不能?”
溯影:“……”
真是瘋了。
他沒話說了,現在的他不像以前那麼好打商量了。
燭火閃爍,淺淡的黃色光影打在他的臉上,整個人都顯得柔和了不少,兔子精回來的時候溯影已經離開了,他問:“東西送去了嗎?”
“送去了,”兔子精如實相告:“起初喻姑娘不想要,但我将主人的話轉達後喻姑娘便收下了。”
裴寂竹沒什麼表情地應了一聲,兔子精退到門外,擡頭看了眼天,天上繁星閃爍,主人對那位姑娘的特殊她看在眼裡,可那姑娘……
她罕見地多了嘴:“深夜霜寒露重,喻姑娘還在屋頂看星星,奴上不去,喻姑娘箜會着涼。”
她很怕他,所以說話的聲音很小,也沒想過他能聽得見,卻等她在擡頭時書桌前已經沒人了。
裴寂竹不喜歡吵鬧,所以他的寝殿在滄瀾暗淵最僻靜的地方,他站在廊檐下遠遠看去,果然看見屋頂上坐着一個人,少女雙手托腮,看着天,不知道在想什麼,表情有些迷茫。
山南水北,他願意放棄一切跟在她身邊。
喻輕離的迷茫不是假的,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師兄師姐不能離開這裡,她一個人,無家可歸,也不知道該去哪兒。
風輕輕吹,忽然,她敏銳地察覺到了一道視線,扭頭看去,就見裴寂竹站在長廊的柱子下,揣手望着她,視線交彙也沒有被抓包的心虛,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喻輕離也不挪開視線,像是在暗自較勁兒,眼睛睜得久了,被風吹的有些酸脹,一眨眼就不見站在哪裡的人。
裴寂竹的嗓音在身邊響起,“天涼,怎麼不多穿些?”
喻輕離抱着膝蓋,聲音悶悶的,“要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