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岚說那句話的時候,雲潇已經在千裡之外的永州城裡,這裡距歧玉山千裡之遙,隔山隔水,别說是司晟想不到她在這裡,就連雲潇自己都沒有想到那把玄鐵重劍會把自己帶到這裡來。
至于為什麼不能繼續往前飛了,雲潇猜定了隻有一個理由:她身上的靈氣不夠了。
劍随人動,當初劍閣那幾招已經強弩之末,再和那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無名劍打下去,隻怕吃虧的遲早是她自己。
雲潇想得明白,她打不過,難道還跑不過嗎,這個念頭一起來,手上的玄鐵重劍像是能讀出她的心思一樣,随着她退後的動作,竟然是直接騰空而起,帶着她快速地逃離了歧玉山。
臨走時,雲潇還看到不少人行色匆忙,匆匆往扶桑殿趕,她也是聽到清音鈴的聲音才出門的,誰知道飛來橫禍,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歧玉山的山峰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直到最後徹底看不見了。
雲潇皺了皺鼻子,被烈酒的味道熏得有點難受,這是開在永州城外的一間小酒館,招待的都是來往的江湖豪客,這些人不講規矩,但聚在一起時偏偏又愛喝酒,路邊的小酒館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也是最不缺生意,最熱鬧的地方。
酒上了一壺又一壺,這些人喝得快,一下子就見底了,又讓小二重新上酒,忙不過來的時候,雲潇也會上去為這些人添酒加菜。
小二是個好心腸的小哥,耳朵半聾,姓孟,大名叫孟玉,平時沒少被掌櫃的克扣銀錢,自從撿了從半空中摔下來的雲潇,掌櫃的就看他更不順眼了,明裡暗裡的嘲諷他倆吃白飯不幹活。
雲潇又是個有恩有恩,有仇報仇的性子,幫着他要回了他該得的銀錢之後,又跟掌櫃的達成協議,用白幹活抵了住宿的銀子。
但是在這裡住了快一個月了,不僅掌櫃的對她越來越不順眼,就連她自己的身體都慢慢的虛弱下去了,永州城不像歧玉山,雖然繁華熱鬧,但也不是什麼洞天福地,靈氣很弱。
雲潇暗中琢磨着,一直在想辦法離開這裡,苦于身上沒有銀錢,靈藥買不起,又沒抛頭露面的機會,隻能暫時作罷。
孟玉人好,念着雲潇幫他的恩情,又傷重未愈,總是把重活都搶着幹了,隻讓她斟酒上菜什麼的。
“小孟哥哥,你歇一會兒吧,”雲潇知道他聽不清,連比帶劃的,把蒲扇交到他手裡,又把闆凳讓出來,“外面有我就好。”
說着提了藥壺就往外走,孟玉之前特意囑咐過她,這是姚家小姐的藥劑,讓她務必好生照看着,千萬不能煎糊了。
雲潇嘴上應着好,心裡對這位姚家小姐也是實在好奇,據說,姚家可是永州城裡的大戶人家,雖然姚素雲體弱多病,但哥哥是衙門的總捕頭,姐姐又是異常聰慧,打小就入了歧玉山修煉,降妖除魔那可是不在話下,稱得上是前途無量了。
如今,這位體弱多病的二小姐就坐在她眼前,一襲粉藍色的衣裙,略施粉黛,稍稍遮掩了一些憔悴的面容,門前野生的花枝從窗外探進來,倒襯得她是人比花嬌。
不少男人的目光都悄悄落到她身上,這位姚家小姐仿佛未覺,隻對着為她倒藥的雲潇微微點了點頭。
雲潇提着藥壺的手一頓,心道這位姚家小姐倒真是國色天香的美人,隻是角落裡仿佛有個不識趣的人,不僅眼神躲閃,就連身子盡量往裡縮,一副欠了别人錢的倒黴樣子,連眼光都不敢往這邊捎一眼。
在全場人都恨不得引起别人注意時,這樣的行蹤顯得格外可疑。
不過雲潇缺的就是這個機會,姚素雲一個閨閣弱女,這地方魚龍混雜的,一旦這些人有什麼動靜,她就能借着保镖這個由頭認識這位姚家小姐,就能名正言順的離開這裡。
她打定了主意,也不再猶豫,在掌櫃的示意下徑直走到男人身旁,為他空了的茶杯裡倒了一杯茶,然後雙手捧給他。
趁着他喝茶的功夫,雲潇也在打量着他,這人長得平平無奇的,平淡的五官,尋常的衣服,就是一個此刻坐在她眼前喝茶,出了這個門就想不起容貌來的普通人。
雲潇收回目光,強行按下心裡的那種熟悉感,轉眼又打量起了他放在桌上的劍,但那也是一把普通的劍,普通的人帶着一把普通的劍,沒有什麼特别的。
司晟感覺到她的目光終于從劍上移開,心裡也悄悄地松了口氣,他特地易了容,換了劍,就是為了不讓别人認出來。
如今看來,效果還不錯,非但躲過了追兵,就連自家小師妹都瞞過去了。
不過在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之前,雲潇認不出他也是好事。
司晟的目光跟着她,這些日子以來,他和段青岚找遍了歧玉山周邊的地方,就是不見雲潇的蹤影,沒想到誤打誤撞的,在這裡碰見了。
現在看到她沒事,司晟也能暫時放心了。
隔壁的姚素雲喝完了藥,身邊丫鬟結了賬,主仆二人正準備啟程,忽然有個搖着折扇的年輕人站出來,朗聲道:“姑娘留步。”
姚素雲回過頭,隻見是個身穿白衣的少年郎,他喝了酒,腳步虛浮,走上前來,笑嘻嘻的行禮道:“我看姑娘像是要行遠路,身旁又沒有别的人陪伴,不如我陪姑娘一道如何?”
“呸,就憑你,”姚素雲還沒開口,旁邊的小丫鬟阿綠先按捺不住了,嘲諷道:“怕不是還沒進歧玉山的山門就被趕下來了。”
歧玉山是世人眼中的清修之地,自然他們也以為歧玉山不容小人浪子。
何況這人舉止輕薄,眼睛底下一圈烏青,不像是什麼好人,阿綠牙尖嘴利的一番話,更是惹得他眼神突變,神情陰鸷。
“歧玉山算什麼東西,”少年道,“不過是一群貪生怕死躲在山裡不肯出來的膽小鬼罷了,天大地大,此刻在這永州城裡,就是我柳家的天下。”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來這裡的人或多或少,都聽說過永州柳家,捉妖世家,而這柳家又有兩兄弟,大哥柳立是個天賦異禀的奇才,十六歲就能将兇蛇斬于靜水之岸,名動一時。
隻是自十六歲過後,這位少年天才就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傻子,整天癡迷于幻想,對着虛空喃喃自語,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寸步不出,這家裡的事情就全部都落在了柳夏的肩上。
而這柳夏又是個隻愛享樂的纨绔子弟,真本事拿不出手,就連柳家的地位在他的敗落之下,也是大不如前了。
姚素雲小時候曾在宴會上遠遠見過這兄弟倆一面,柳立穩重大方,柳夏卻是十足十的熊孩子,兩個人一母同胞,實在是天壤之别。
她将阿綠往身後護着,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怕,又轉向柳夏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柳二公子,小女子真是久仰了,隻是聽聞二公子近來勤修苦練,想必不日便能趕超柳立大哥,為我們永州城除害了。”
柳夏輕哼一聲,聽到美人大庭廣衆之下如此稱贊自己,神情也頗為得意。
不少聽出姚素雲弦外之音的人都暗笑,心道這柳家二少爺不僅不中看,還是個不怎麼中用的草包。
旁邊雲潇聽到關鍵時刻,豎起耳朵,悄悄往前站了一些。
前面的人身高腿長,擋了雲潇一半的視線,但那人也很自覺,察覺到她的意圖後,也退後一步跟她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