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憑收起錢倒頭就睡,連陳岸什麼時候出門的都不知道。
睡到下午三點,他從床上爬起來去洗碗。
廚房空間小,洗碗的時候不專心,一轉身肚子就碰到了水泥台。
“嘶—!”
他倒抽了口涼氣,就着濕漉漉的手掀開衣服,肚子上面青紅了有巴掌那麼大一塊印子,一碰就疼。
昨夜店裡被砸了張桌子,整日整夜打牌的男人輸光了口袋裡最後一張票子又鬧又哭要店裡賠他血汗錢。
店裡隔三差五就會上演這麼一出,陳憑一開始還好言相勸,直到肚子上被搗了一拳才把對方攆了出去。
本來事情到這裡就算完了,可不知道是哪個傻子報了警,槍哥從隔壁溫柔鄉爬過來處理完又逮着他罵了好一會兒,說好的一百五也變成了一百。
從唯一的木櫃子裡翻出雲南白藥噴在肚子上,他看看時間差不多,把昨晚賺的一百和今天的三百趕狗費裝兜裡出門了。
城中村魚龍混雜常年充斥着不知成分的黑水和嗆鼻子的氣味,三輪車進來都要擔心會不會被拆了偷走。
誰家懶得丢垃圾就把垃圾堆門口,等變味了才扔到城中村後面的垃圾集中處理站,起風的時候,那股反胃的酸臭味能順着風向飄過整個城中村。
換句話來說,就是所謂的窮人味。
按理說,住在村子裡發生個什麼村口大媽都會定時定點開研讨會,可城中村終歸隻是大城市裡最便宜的落腳地,不論是早上還是晚上都安靜的出奇,偶爾的八卦也隻是說說誰家過的最差。
他家很榮幸,總是上榜。
走過村口孤零零的,盛放着藍色花朵的藍花楹,映入眼簾的才是真正的Q市。寬闊幹淨的大馬路綠意盎然的綠化帶,道路兩邊井然有序的商鋪拔地而起的棟棟高樓,三線城市的繁榮總是讓他覺得有一道無形的屏障豎立在面前将世界分成兩邊。
一邊是他的容身之所,一邊是真實的世界。
沿着街道走出幾百米,他鑽進一家寫着‘沙縣小吃’的店裡。
晚飯時間店裡一個人都沒有生意慘淡,老闆坐在桌子邊晃着蒼蠅拍邊玩手機,一看他進來,到裡間打了一大碗米飯。
“我昨晚給了你哥一袋包子你吃了沒,自家做的什麼都沒放,幹淨衛生。”
“好吃”,陳憑接過大碗走到自助區打了幾個菜,十五塊在這裡可以吃到四五個菜,雖然肉粒小的可憐,但是飯菜不限量。
老闆做到他對面,指了指在一邊盯着作業本抓腦袋的兒子,“得虧你哥昨晚教了點才會做幾個題,改天,不,今晚你跟你哥說一聲,我出錢讓他請他來輔導。”
“我告訴他。”
“我家這個學習太差了,你哥是重點中學的優等生,性格又好,肯定比亂七八糟的輔導機構老師厲害,我也放心,價格的話你知道你哥收多少不?”
“不知道,但肯定比補習班便宜。”
陳憑端着碗坐到老闆兒子那張桌子。他媽之前在這家店裡打過雜,老闆經常把剩下的好點的飯菜給媽媽拿回去,是媽媽在這個城市裡為數不多的朋友,給他家孩子輔導作業,陳岸肯定不好意思收錢。
他吃飯速度很快,老闆兒子痛苦地抱着腦袋一道題來回擦了三遍的時間,他已經吃的幹幹淨淨、。
“這種1+1的題都不會?”
老闆兒子有些生氣,但又不敢反駁他怕被打,“才不是1+1,你還沒我厲害呢!”
陳憑在草稿紙上寫下解題步驟,老闆兒子不服,陳憑又寫了一道,老闆兒子還是不服,他解開最後一道大題。
“服了沒。”
“你初二我初一,這些内容你肯定都學過了,我要是初二肯定比你厲害,不像你是個混......”,老闆兒子沒有說下去。他爸說過陳家母親帶着兩個兒子讨生活很不容易,大兒子是個可憐的藥罐子不知道哪天就去了,小兒子是個混混不學好,聽說上次考試還交了白卷差點被開除了。
陳憑看他欲言又止,老闆也總是時不時往這邊瞅跟不放心似的,沒再多說。
沙縣小吃旁邊就是一家理發店,玻璃門上貼着紅字,洗頭20剪頭35。他記得麻将店旁邊那家好像隻要25來着,老闆娘的女兒叫小花,比他大三歲,關系還不錯,沒準還能再便宜點。
“憑,在門口站着幹嘛,你是來理發還是來找我的?”
小花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說這樣叫很酷,隻說一個字配得上他的氣質。陳憑不知道他自己什麼氣質,帥是肯定帥的,但别人都說他是混混,混混們沒有說單字的。
“十塊,給我剪個頭。”
陳憑吐槽過她名字土,小花卻很喜歡這個名字。小花,小花,跟花一樣美。
“已經很便宜了!看在你的面子上,20,我給你剪。”
“貴了。”
“槍哥手下的其他人來這裡剪頭可不會像你一樣讨價還價。”
“你也知道我那點工資,你把剃頭的那個推子給我,我自己剃,給你10 塊”,陳憑從外套口袋裡掏出支煙遞給小花。
“真小氣”,小花說完回店裡拿了電動剃頭刀給他,接過他手裡的煙,“槍哥沒給你點好東西?”
“有就不錯了”,陳憑給自己也點了一支,他其實并不喜歡煙味也不喜歡抽,可槍哥總喜歡給他幾包,他隻好接着,偶爾抽幾支,遇到誰分幾支。
在這些地方呆久了,耳濡目染,他也染上了不少壞習慣,但能不碰的他就不碰。陳岸總是念叨大學理想未來,大概是受到他哥的影響,久而久之他也覺得自己沒準真能上大學找個穩定的工作,給哥把手術做了,帶哥和媽媽過好日子。
而在這之前,隻是抽煙喝酒的話也沒關系。
“槍哥今天來嗎”,小花不知道在看什麼,盯着鏡子裡微微出神。
隔着嗆人的煙霧,陳憑聽見了自己的聲音,“不來,跟嫂子回娘家去了。”
他别扭的看着鏡子裡,用推子往頭上推了一下,推的能看到白花花的頭皮了,小花撇了撇嘴,把他按在椅子上,拿過推子幫他修理頭發。因為被他推的太慘了,小花隻能全部推短,露出青色的頭皮。
“勞改犯發型。”
陳憑從前往後摸了把頭,“不錯,省洗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