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池上方沒有遮擋物,伫立在水池前的柯諒行整個人都被籠罩在太陽光下,白嫩嫩的後脖頸沒一會兒就被曬的粉紅粉紅的,額前的幾縷頭發粘在一起,鼻尖冒出了幾顆汗珠。
可他一點不介意,還是專心的洗兔子。
陳憑靠在旁邊的花台邊,伸出手指指着院子中間的一棵大樹,“那是什麼樹?”
對方沒吭聲。
“你還沒說你叫啥呢,我是不介意叫你小李,但你一大少爺可能不愛聽。”
對方還是沒吭聲,陳憑有些洩氣了,他不是個堅持的人,和對方套近乎的第一步就是要跟對方搭上話,可是對方理都不理他,他就是想拍馬屁也找不到地方拍。
“你不會還想着給我那三百塊錢吧?”這小子真要他賠錢才肯說話的話,他甯願不跟他套近乎。
陳憑扭頭看過去,一時忘了呼吸。
水嘩啦啦的流着,柯諒行低着頭,兩隻手死死的捏着兔子,眼眶微紅,注意到他的視線擡頭看過來,輕輕眨了下好看的眼睛,眼眶裡蓄滿的金豆子就掉了出來。
陳憑呼吸一滞,心髒有種被他手裡的兔子砸了一下的錯覺。天不怕地不怕的城中村小霸王,認錢不認人的錢串子頓時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盡管并不是他把人弄哭。
心裡騰然升起一股想要安慰對方的沖動,“原......原來你脖子不是曬紅而是憋哭憋的啊。”
眼淚跟水珠子似得一顆接一顆,臉也跟脖頸一樣染上了粉色,他不合時宜的想,還怪好看的。
看對方看自己看呆了,柯諒行忙用袖子粗魯的擦了擦臉,别過臉去。
陳憑挪到他身邊彎下腰,用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讨好語氣說:“你這樣不可能弄幹淨,要不給我,我試試?”
“你為什麼幫我?”
小矮子的聲音裡還帶着哭腔,軟綿綿的,聽的人心裡癢癢的,陳憑脫口就胡說,“剛巧你需要幫忙我也有辦法,對症下藥了呗。”
柯諒行:“......”,沒聽明白,但聽意思他有辦法弄幹淨。
他把兔子遞了過去,陳憑看了看,滿大街都有賣的兔子,去批發城一百塊能拿好幾十個,不知道他為什麼非要執着這個像是從垃圾桶裡撿來兔子。
他很有信心的撸起袖子,小矮子細手細腿的肯定沒多大力,為了讓他放心還特意跑回廚房拿了洗潔精擠很多在兔子上,準備小小的施展一下。
一陣風吹過,裹挾着草坪上旋轉噴水器的水汽撲面而來,青草混合泥土的味道格外明顯。
柯諒行淡淡地說:“白蘭樹。”
陳憑一心二用,“什麼?”
“那棵樹是白蘭。”
陳憑意識到他是回答之前他拿來搭讪的問題,不禁覺得愛哭的小矮子怪别扭的,“喲,大少爺不哭啦。”
“我沒哭”,柯諒行情緒穩定了一些,冷靜的嘴硬着說道。
要是他不跟個紅眼睛兔子似的,這三個字還有點可信度,陳憑覺得自己有必要幫助這位傷心欲絕,痛哭流涕的小朋友。
“你确定能洗幹淨?”
“我不能保證完全弄幹淨,但肯定比現在好”,陳憑氣沉丹田重心向下,大呵一聲,兩手同時用力朝反方向揉搓,泡沫夾雜着黑水流了下來,油漆有脫落的迹象。
柯諒行眼睛都亮了。
陳憑對他驚喜中夾雜着‘崇拜’的眼神很受用,一鼓作氣更加用力!!
撕拉——
柯諒行眼睛裡的光眨眼間變成了恐懼,吓的嘴唇都白了。
“你...你幹了什麼...你.....”
兔子的頭和身體分離,内裡的棉花一股腦的吐了出來,形狀慘烈,死不瞑目。
眼看着小矮子話都說不明白了,陳憑想死的心都有了,得瑟個屁啊得瑟,不知道出于什麼心理非要上趕着幫忙,這下好了,小矮子兔子髒了都哭的梨花帶雨,現在兔子直接嗝屁了,怕不是要哭到斷氣!
柯諒行雙唇顫抖,陳憑趕在他哭之前,搶答道:“别激動!你千萬别激動!深呼吸......”
柯諒行瞪大眼睛怒視他,兩眼一黑差點被氣到吐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他的話給擊碎。
這人嘴上說着幫他洗幹淨,他稍微信任了一點,兔子就被分屍了!!
他是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
這什麼人呐!
魔鬼嗎!!
陳憑使勁找補,“其實,分,分開了我更好洗,對,更好洗!你可千萬别哭啊,再相信我一次?”
柯諒行被氣的七竅生煙,就連悲傷都減淡了幾分,“你當我傻嗎,你連名字都不告訴我,我憑什麼相信你?”
“你不也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嘛。”
陳憑反駁完,心裡咯噔了一下,差點忘了這件大事啊!他僞裝成哥哥來補習絕對不能讓别人知道他的大名,更何況對方還是這家的少爺,還是前幾天才在他面前找陳岸的人。
他不知道陳岸長什麼樣子還好說,要是知道的話,他馬甲才穿上半天就被扒了還怎麼賺錢,那不是純純自投羅網嗎!
“陳岸!我題做完了,說好跟我比一場可别反悔!”
二樓窗戶被從裡面打開,李期青從窗子裡彈出式身體,雀躍地揮舞着試卷。
陳憑:“......”,真想朝二樓窗戶豎個國際手勢。
柯諒行:“......你叫陳岸?”
陳憑隻好硬着頭皮說下去,在扭頭就跑和解釋之間,他選擇無中生有,“我是陳岸。你之前找陳岸,我不是不認識你嘛就不敢應,我真不知道有其他叫陳岸的人。”
柯諒行的狐狸眼眯了起來,從頭到腳審視了他三遍,要是真信了他的鬼話他就是傻子!這個騙子,騙他不認識陳岸,現在還用陳岸這個名字。
“你當我白癡?”
完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他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才能這麼倒黴!
陳憑知道瞞不下去了,“少爺叫我呢。兔子,下次見面毫發無損的還你,其他事也下次說,怎麼樣?”
柯諒行靜靜地看了他兩秒,又看向他手裡支離破碎的兔子,沉重地點了點頭。
在他離開時,說:“我叫柯諒行。”